第447章 猪不化龙
“呼——”
破风声不停响起，安禄山眼睛虽瞎，战力却似乎更强了，手里的刀舞作一团，防止旁人近身。
在他想像中，唐军们想要上前，被他一个个逼退。
“谁能杀我？谁？！”
可事实上，薛白与他的部下们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像在欣赏一段不停歇的胡旋舞。
终于，随着最后一个大燕国皇帝的忠诚侍卫被砍倒在了龙椅前，薛白开口道：“这里没有人想杀你，哦，除了李猪儿。而我们想的是活捉你。”
“你不是薛白。”安禄山哇哇大叫，道：“我已经瞎了，你没办法对我证明你是薛白，哈哈哈。”
“为何？”
薛白是個有野心的人，也能看到严庄的野心，凭着这一份对“旧友”的了解，他作出了选择，严庄也作出了选择，没有让他失望。
“薛白，你不让我死，你马上要死了……”
含嘉仓城。
“放屁，十余万精锐犹在，杀回范阳裂土称王，也比归附朝廷快活。”
三百多斤重的身体在这一刻成了他最好的武器，他像野猪撞树一般狠狠地用头拱在胡来水下巴上，发出“咚”的巨响。
胡来水光着身子站在冰雪之中时，以唯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俯耳说的是“许诺严庄，待唐太子登基必重用之。”
安禄山的肚子卡在楼板上，还拼命想往下跃，却像待宰的猪一样被五花大绑，他只好放声大骂。
与此同时，阿史那承庆的麾下骑兵们已勒住缰绳，进行调整。
可战场的残酷之处在于，它不管你有多想赢、有多拼命，也不管你武艺有多高、智略有多出众，它总是不顾你的意志，无情地将人辗杀。
他看起来极为笨重，肚子垂到了地上擦拭着满地的血液，可实际上他却异常灵活，仿佛化身为了拜火教的战斗猪神。
有一点积雪堆在了千里镜的镜筒之上，薛白的眉毛上也染着霜雪。
李遐周走进明堂，得知薛白还在上方，遂登上了阶梯。
“阿兄。”却是阿史那从礼道：“我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府君被捉了，大家该为前程做考虑……”
没死？
他更加疯狂起来，想要扬起刀再劈，然而这一刀太大力，卡在了对方的肩胛上。
他尚且如此，叛军士卒们更是军心大乱，于是许多人不肯继续等着，冲下城头，他们却忘了正是他们亲手把含嘉仓城布置成了陷阱。
只要阿史那承庆冲锋过来，他们便可歼灭不可一世的陇右名将王难得。
哨马赶到了阿史那承庆面前，禀道：“发现洛阳城北面火光大作，唐军似乎攻入城中了。”
于是唐军士卒们高声呐喊，反过来震慑着叛军。他们要尽快击败田乾真部，然后据城而守，再抵御刚刚赶到的叛军精锐。
阿史那承庆先是下了命令，要亲自率三千骑兵先锋击敌，同时大喝道：“阿史那从礼！你从西门入城，求见圣人。”
“阿史那承庆到了！”
“你进城了吗？见到圣人了吗？”
“不猖狂便怪了。”
活捉安禄山，他可以更好地完成他想要做成之事。
当粮窖的盖子被烧塌，显出下面空空如也的仓窖，薛白叹息一声。能想象到安禄山的郁闷，更能体会到失去了储备粮的河南百姓的艰辛。
到了第三层，只见薛白正拿着千里镜在看着含嘉仓城的方向。
“范阳骁骑到了，官兵必败！”
感受到薛白的气场，安守忠转述了这句话之后，紧跟着便补了一句，“真是猖狂。”
李遐周站到了他身边，负手观星，道：“我曾与安禄山说过，倘若他的左辅右弼不能护住他，他的命格便要为郎君所夺，没想到一语成谶了啊。”
“将军，敌军到了。”
垂死之际，田乾真才意识到活着真好。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条龙，有着猪一样大的头，将要俯冲向地面。
安守忠大为吃惊，不明白为何安禄山都被擒了，阿史那承庆竟像是不在意。
安禄山被关在了一片黑暗当中，忽听到号角声，不由竖起耳朵。
安禄山一头撞出，感受到的是无比的自由。一瞬间，他这辈子受到的轻蔑、侮辱、谩骂、怪罪，以及折磨他许久的病痛，统统被他战胜了，因为它们终将消逝。
薛白目光一凝，心里涌起一股想要过去坐一坐的冲动。
作为安禄山的谋主，他对大局还是有所了解的，因此能看到薛白的处境有些隐忧。
他耳尖，听得那声音是从西面传来的，顿时惊喜。
却说田乾真眼看着薛白的旗帜进了城中，正准备要瓮中捉鳖，然而唐军一入城，很快便引爆了炸药。
而这么大动静传到了紫微城中，安庆和却根本看不到，认为唐军并不能炸穿内城门，计划一切顺利，殊不知田乾真已陷入了苦战之中。
眼皮缓缓合上，却又睁开，因为看到朝阳已经升起，洒在了人间。
工艺很漂亮，纯金的龙首气势非凡，可真正吸引人的并不是工艺，而是它所代表的权力。
胡来水吓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发现自己没有摔死，当即大叫了好几声。
又是一声响，安禄山以为自己要被砸成烂泥了，可他却感到身上的疮疖被砸得巨痛。
“全速行进！救援洛阳！”
但在此时，阿史那从礼回来了，径直驱马到阵前，禀道：“阿兄，安守忠到了！”
雪中，严庄带着安守忠向明堂走来。
“说正事。”薛白道，“你带了炸药随颜春卿入城，炸药呢？”
他感到双手剧烈的酸痛，一条腿也被拉扯得像是断掉一般。
“眼下再说这些已经无用了，败亡已成定局。”安守忠遥望了含嘉仓城，道：“田乾真是罪魁祸首，你救援他无用。倒不如归顺朝廷，谋一个好出身？”
“杀！”
薛白的视线方向，含嘉仓城中已着了大火，他是有些担心炸药落到了叛军手里，王难得有危险，既问明了情况便放心下来。
这一下极重，换作是旁人必要被砸得骨折，安禄山皮肉厚，虽未骨折，却也是疼得握不住手里的刀。
又过了好一阵子，漫天的雪花盖住了乾元门广场上的尸体与血泊，像是把叛乱的影响也掩盖下去。
因唐军刚到，李遐周已通过打骨牌接近安守忠，并以箭信的方式向薛白通风报信，给出洛阳皇宫的地图，并告知已策反了安禄山身边人为内应。
真的化龙了吗？
可皇宫中很快传来了求救的鼓声，明堂上方，安庆和的旗令不停摇晃。
等安守忠走了，严庄道：“阿史那承庆虽不知含嘉仓是空的，但见了昨夜的大火，笃定我们粮食不多。另外，荥阳、开封应该还未被攻下吧？”
“薛太守已攻入明堂，可以退兵了。”有将领建议道。
“阿史那承庆说他可以归顺，但朝廷得封他为范阳节度使，并让他率兵北归。”
安禄山嘴上不认，可看到是严庄带队，其实已知道来的正是薛白了。而薛白若要的不是他的命，那就是想要他的十余万边军骁骑了。
严庄笑了笑，心中不置可否，暗忖薛白为人太过谨慎了。
但安禄山太重了，一下子没能拉住，竟是随之一起飞出了明堂。
“没有用！”
与他预想中不同的是，唐军并非是想炸穿城门攻入洛阳，而是直接杀上城头，炸塌了城门楼，于是半片角楼坍塌，叛军的令将、大鼓等物滚滚坠落。
有火把落在地上，瞬间点燃了那泼了火油的茅草。四百个粮窖挖在土中，是烧不掉的，但它们顶上的茅草盖却很易燃，上面的积雪已经被提前扫掉了，火势一起，很快便蔓延开来，火舌狂卷，将一个个叛军士卒卷进嘴里。
“啊！啊！啊！”
“并不觉得他的命格有甚好的。”薛白道：“我不信你这些神神叨叨的，我信我自己。”
李遐周这些年待在陆浑山庄研制火药，显然对薛白的野心有所猜测，才会这样装神弄鬼，故作高深。
千里镜移开，能看到阿史那承庆已在城北安营下寨，既没有选择攻城，也没有选择投降，那就是要谈条件了。
很快，号角声响彻一方，为叛军助威，也震慑着唐军。
最开始是隅城望楼上的哨兵看到了宫中的火把阵，看出有一队人马从西隔城一路杀到了亿岁殿，又从亿岁殿杀到了明堂，很快与宫中禁卫们杀成一团。当时田乾真麾下的将领们还不信，喝令那哨兵休得动摇军心。
他遂果断下令道：“告诉他们杂胡已败亡，不降者杀！”
一条俯冲的龙突然泄了力，软趴趴地挂在了高高的楼墙上。
“把他们拉上来！”
“是吗？”
薛白没有被阿史那承庆的态度激怒，相反，他早有准备。
可他不想死，心中极是不甘。
他第一次感觉到舍不得死，偏偏他这一生敢闯敢冲，非要将一条性命糟践到此地步。
他们披上盔甲，各自换乘了随行的战马，系紧马鞍，一手举着长槊，另一只手捉紧鞍环，准备着冲杀。
薛白问道：“他可有说他凭什么？”
首先，薛白就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怯场，眼睛中自然而然地闪过一些轻蔑之色，悠然问道：“他带了多少粮草，或者说陕州还有多少粮草，敢发这样的狂言？”
伏击不成，反被伏击，这便罢了，叛军毕竟占据着地势，伤亡并不重。而且唐军来的兵力似乎并不多，只是鼓噪不已。
这是好事，严庄经历了安禄山之后，愿意选择辅佐一个有身份与能力的可靠人选。毕竟，严庄之所以造反是想成为权贵，而不是推翻权贵，故而一直在学着世家门阀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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