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渡河
一队叛军候骑探寻着地上的马蹄、车辙痕迹一路向南，在前方再次听到了河水怒吼的声音，比徒骇河还要汹涌的黄河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唐军的所有痕迹最后都汇集到了黄河渡口边，破碎的帐篷、地上挖出的土灶、篝火的残留，以及那些沉重到无法带走的釜，岸边一片泥泞，证明唐军就是在此处渡过黄河的。
出于仔细，叛军候骑又往两边搜寻了一番，并未发现别的痕迹。遂立即回报于史思明。
“唐军渡过黄河了！”
“怎么可能？”
史思明并不相信，拧眉思量，一艘小船来回渡过黄河至少要一个时辰，载二十人，一天也只能渡二百四十人，唐军要渡过万余人，得有五十条船，可这是最极限的情形，事实上还有马匹、辎重，以及各种麻烦，如何会这么快就影都不见？
此事尚未想通，军中再次来报，却是蔡希德遣使来了。
他还在蓄力，忽然一声马嘶，却是地上出现了一条绊马索。他沉重的身子便飞起，重重砸在对方主将面前，剧痛之下，他还不忘奋力刺出长刀。
是夜乙舒蒙早早便睡下，半夜却被惊天动地的杀喊声惊醒过来，掀帘往外一看，营地里已经是混乱不堪，无法挽回了。
“杀！”
“好呀。”
倒不是他婆婆妈妈，只是治军若不以身作则，便难以服众。今日图一时之快，明日别的将领犯了事，甚至因私欲误了军情，如何处置？
他想到了他一无所有之时，是幽州大族之女辛氏执意要嫁于他，改变了他的命运。而他的妻子辛氏最疼这个女儿。
候骑的声音难掩激动之色，堪堪奔到史思明面前，便翻身下马，大喊道：“魏郡急报！袁知泰求援！”
“拉出来。”
一杆银枪被递在王难得手中，他耍了个枪花，掉转马头，奔向那篝火照耀中的兵营。
“报！”
“走！”
薛白一肘将她击倒在地。
“你从长安逃出来，安思顺让你带的？你可交给安禄山看过？”
薛白点点头，清河郡太守李萼甚至还派长史王怀忠领兵到常山支援，之所以这么做，因为常山郡有井陉，朝廷王师得先出了井陉，才会增援到清河郡。
史思明怒叱道：“废物。”
内容是，安禄山起兵之际，他已被召入朝中为兵部尚书，责怪安禄山背叛圣恩，要害死他。
“将军，那野路可不好走，荒得很。”闫三道：“将军怕是走不惯。”
“你……想做什么？”
“唐军未渡过黄河，必西去，随我来！”
闫三说的那条野路并不从村子过，乃是在沼泽西边。他在芦苇荡里等了半日，姜亥便领着官兵来了，一万余人马，队伍极长。
回到营中，他大怒不已，不断遣兵催促史朝义把主力带来。
忽然开口的是史思明帐下一名掌书记，名为周贽，道：“河南、南淮两地，多的是朝廷的兵马，不缺薛白这区区一万人了，将军还是尽快收复常山，讨伐刘客奴为妥。”
“此例不可开，军纪一乱，往后便拘束不住。”薛白道：“明早送到清河郡，交给李太守处置。”
薛白估量了一下，渡河的只有不到三千人，果断下令道：“通知王难得，进攻。”
“此处是运河边，常山郡截断了运河之后，叛军的物资正滞留在此，另外还有他们掳掠的妇人，是否分发给将士？”
此时天已经黑了，他们继续穿过森林，一路上劈开荆棘，终于在夜色中抵达了永济渠。
是夜，闫三打猎回来，推开门，首先便见桌上摆着一桌酒菜，他阿兄正陪着几人在吃饭。
“战力如何？”薛白道：“眼下叛军攻潼关甚急，能被安排守在后方的，想必不是精锐？”
薛白懒得理她，把那封信收入怀中。
驻营了两天，整编出雏形，而军中携带的粮草已经告罄了。
马匹嘶鸣一声，还在继续往前奔着，王难得已两步窜上前，一拉马缰，翻身上马。
“喏。”
周贽听了，大恼，暗想自己替耿仁智说话，劝将军与蔡希德配合，这个蔡希德的人竟来拆台？
史思明若在山东一带攻略，必然要让蔡希德承担更多来自河东、朔方的压力。
史朝英再次捋了捋头发，篝火照着她，可以明显看到汗水从她的脸、脖颈上流下来，浸湿了她的抹胸。
“传令，召史朝义回师！”
走出沼泽，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森林。
“咴！”
薛白遂看向史朝英，问道：“如何会在你手上？！”
“哼。”
于是他下令扎营休整，同时整顿着这支军队。经过一个多月的围城，数日的突围行军，他已基本能掌控这支兵马，如今则是将一些事务明确下来。
猎户闫三的家则安在沼泽深处，家中有一个老娘，两个兄长、两个嫂子。
“这么小？能载十个人吗？”
薛白并没有渡过黄河，而是佯装渡河之后，转道西向。
“你……休想看。”
终于，两日之后，史朝义重新渡过黄河赶到了。
耿仁智遂问道：“蔡将军是来配合将军的，将军有何顾虑？不妨直言。”
下一刻，她忽然从胸衣里掏出一封信要往火里抛，薛白猛然上前，一把捉住她的手。
来的是范阳节度判官耿仁智，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说的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又问了几个问题，史朝英始终不答，薛白道：“不必敌意这般重，朝廷四面出兵，叛军已经快要穷途末路了。你有我这个朋友，也许是保全你父女的重要人脉。”
“告诉将士们，杀败叛军，今夜饱餐一顿……”
薛白走到篝火旁，等她们被带上来，很快便认出了其中一人，其余两个则是她的婢女。
由此可见，唐军四面合围，叛军面对的局势并不好，幸而主力已出乎意料地占下洛阳，否则眼下就是另一副局面了。
史思明话音未落，有候骑匆匆奔回。
说罢，他顺着那军士所指的方向一看，在火光中见到了一排排衣衫褴褛的妇人。
“呜——”
薛白一边清点粮仓，一边听军士禀报着。
周贽见此一幕，方知这耿仁智不是为大局考虑，而是为了勾搭史思明。
“报！”
一路狂奔，同时候骑四出，在唐军突围后的第七日，史思明终于得到了薛白的消息。
“可追。”
“薛郎，好久不见了。”
至于魏郡，唐军并不分兵去守，只是带走了叛军的辎重与粮草。
“没，没有。”
当然，他只要围着城保证史思明能北上攻克常山郡就行，毕竟他领的不是叛军精锐之师。
乙舒蒙已经率部在清河郡包围了很久了，奈何清河治城墙高河深，郡守李萼守城之心坚决，加上乙舒蒙兵力不足，一直没攻下来。
“将军，恕我直言。”
位于永济渠以南二十余里有一大片沼泽，沼泽东边的村子名为瓦村。
“啖狗肠，你过得了，你阿爷就过得了……”
闫三连忙跑到窗边，往山脚下看去，生怕自己上次给官兵通风报信的事情被人知晓，或因自己引来官兵把村子给抢掠了。
姜亥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金来，“这是今天的饭钱，还劳伱们兄弟给我带个路。”
“没有，是他的心腹手下安排的。”
“过来！”
“唐军夜袭清河郡城外乙舒蒙大营，乙舒蒙遣人求救于白嗣深。白嗣深乃率部从博平赶赴清河郡支援，路上遇伏，中箭而亡，两军被斩首一万余级，唐军声势大振，集三郡之兵力，猛攻魏郡，袁知泰请将军火速支援！”
“永济渠不深，能泅水的游过去。渡河之后迅速列队，往篝火方向攻击。”
薛白许久未近女色，狠狠盯了她一会，硬梆梆叱道：“老实点！”
队伍前方，王难得听着马蹄声，道：“弓。”
“那个，将军，马匹可过不了，也不能披重甲。”
史思明听的过程中，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之后，耿仁智转述了蔡希德的意思，打算放弃攻打太原，退回飞狐口留兵坚守，再与史思明集中兵力攻打常山郡，先封堵住官兵进入河北的要道，再一个個收复被策反的河北诸郡。
史思明眯了眯眼，策马上前，当即脸色一冷。
薛白则选择相信这个向导，让颜杲卿、马相如、刁万岁率部驻扎在树林中，看着马匹辎重与伤员，等待命令。
“史思明！”
其中忽有三个衣裳完好的身形引起了他的注意，看体态，还是妙龄少女。
“喏！”马相如应了，心道：“又让我候命。”
一声响，那年轻的唐军主将挥刀格开，膂力竟是相当骇人。紧接着，一刀便劈在乙舒蒙手腕上，将他手腕劈断，血流不止。
他问道：“依耿判官之意，渡河追击？”
“薛白必在博平、清河二郡，追！”
“是，是。”
抛开朝廷官职来看，确有着很清晰的统属，薛白为主，颜杲卿为副佐，王难得为先锋大将，诸将麾下的兵马则重新整编，方便调派。
史朝英道：“安思顺暗中助我出城的，让我劝说安禄山归顺。我自把信带给我阿爷，让他知晓。”
“吹号！”
“将军，你怎么又回来了？”闫三连忙关上门，弯着腰上前，道：“不都说好了，小人给你消息，你便放过小人吗？”
“待我考虑！”
史朝英冷眼扫了眼他的裆下，哼了一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但没想到，耿仁智沉吟着，竟是道：“薛白是一根棍子，从井陉这个瓶口插到了河北这个瓮中来，搅得翻天覆地，不得安生。若是容他在河道附近流窜，确是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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