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雁门老将行《满唐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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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雁门老将行

天宝十二载,元月。
上元节已经过了,长安城想必又是繁华满目。而在雁门郡,天地间还是一片白雪皑皑。
有雁鸣声划破长空。
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山时开始在空中不断盘旋,直到口中的芦叶落下,方才飞过。因此景象,有了“雁门山者,雁飞出其间”之说。
与雁门山对峙的一座山名为隆山,两山相夹,岩壁峭拔,中有一路,盘旋崎岖。
绝顶之上,一座雄伟的关城屹立着,正是有着“天下第一关”之称的雁门关。
“我所担忧的是,安禄山若有反意,收买了横野军、勾结了契丹,即可轻易以武力占据河东啊。”薛直却还是直说了出来。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蕴藏的是薛家爷孙父子三代人对大唐的忠诚、对士卒的体恤。
“不是!”
“喏!”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那是什么?!”
大唐的诗,尤其是大唐的边塞诗,寄托着的是这个恢宏的时代里顶天立地的男儿们无尽的豪迈梦想。
“你看!”
“薛将军原来知晓。”崔颢道:“韩节帅对此很担心,遣我来问雁门关的情形。”
他顿觉狂喜,正想打开信封。
鏖战到傍晚,正当唐军期盼着听到契丹人的鸣金声,以期度过这艰苦的一天之时,忽然有号角声从南面传了过来。
崔颢听得他言下似有轻视自己的意思,神色一凛,道:“我正是熟悉道路的老卒。开元中,杜希望杜公任代州都督,我便在其门下为幕,那首《雁门胡人歌》便是当时所作。”
“七郎来信了!”
“全歼他们!一个活口不许留!”
他心想着,这诗写得比崔颢的《雁门胡人歌》要好,且还是赠他的,心中不由涌起无限的满足。
回应薛直的是反军凶狠的吼声。
“薛将军。”末了,崔颢一抱拳,道:“将军方才一见面便信我,而我亦信将军,这便去向韩节帅复命,请他遣兵来助将军守雁门。”
“不妨的,诗是写给我的……薛岿!”
燕惟岳显然不信,笑了笑,捋着被风吹乱的白色胡须,道:“吹,接着吹。”
“呜——”
激射而来的箭矢射穿了灰甲,钉进薛直的左胸下方,当时血溅而出。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留意到燕惟岳还在城楼中,遂道:“燕将军,把这张纸送我可好?”
“闻道辽西无斗战,时时醉向酒家眠。”
以他的年纪,守在这雁门关,怎么想这辈子都不会有与诗仙见面的机会,见见崔颢也就知足了。
薛直也不客气,留下了那信纸,低着头看着那纸上漂亮的楷书,喃喃道:“薛白?”
薛直也大步赶到南边的城墙,放眼看去,试图寻找着队伍中的韩休琳、崔颢。
薛直略略沉默之后,指着舆图上雁门关西北的方向,那里是横野军的驻地,也是河东、范阳两道之间的交界处。
城楼内的桌案上摆着一张舆图,大致绘制了河东的几支军队的驻防范围。
“代州都督府录事参军。”他抬起头,报了官职之后,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崔颢!”
燕惟岳嘿嘿一笑,心中道:“那还不是因为根本就不可能见到李白了。”
“开元四年,同罗、拔曳固等九個突厥部落因不堪忍受默啜汗的暴政,归顺了大唐。朝廷乐于接纳他们,但也担心他们日后会叛乱,遂将他们拆分,编入了河东各军,其中,横野军接收了五部,这突厥五部的首领分别授予前、后、左、右讨击大使,驻扎蔚州,守着飞狐口。”
“哎,你……”
燕惟岳冲到城楼边,极目望去,想要看清那藏在黑暗当中的真相,看到的只有点点的火光。
“这一切都只是薛将军的猜测。”崔颢道:“可有实证?”
咳了两口血之后,薛直用最后的力气喊道:“儿郎们!随我杀敌!”
“嗖嗖嗖嗖……”
薛直仓促一看,只见是燕惟岳,他连忙道:“安禄山反……你带人去……云中守捉。”
“请将军一观,这是薛白赠我的诗。”
“真的!”薛岿道,“我阿弟之前就写信来了,说那名满天下的薛白算是我们家走丢的六郎。”
“将军,为何?”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他背靠着城垛坐下来,掏出信,打开,过程中手指莫名地一直在颤抖。
唐军将领们根本想不明白契丹人为何能这般神兵天降,因此军心大为动摇。
就这样的家境,哪能攀上名满天下的大诗人当亲戚。
“土盐?”
“薛将军的意思是?”
欢喜之下,不等薛直吩咐,已有人顺势打开了北面的城门。
他却没留意到燕惟岳已经走到了他身旁,用苍老的声音感慨道:“老夫能见崔颢一面,已足慰平生了,岂还需要什么诗?”
而在这次,薛直想要用来激励士卒们的话还有更多。
“燕将军,这是何意?”有个年轻的将领问道。
“这仗不好打喽。”
雁门关上,那士卒收回了脑袋,不多时,有个戴着头盔的将领探出头来,问道:“可是‘大唐七律第一’的崔颢?”
一个信封已被递在了燕惟岳手里。
燕惟岳顾不得看,把信收在怀里,吆喝着,命令雁门关守军集结。
薛岿终于是被逗得跳脚了,正要发誓赌咒,却见薛嵩终于呼哧呼哧地登上了城楼。
而如今的大同军使、雁门关守将,也同样是平阳郡公薛仁贵的后人,乃是薛讷薛丁山之子、左金吾卫大将军薛徽之弟,薛直。
……
“雁门的儿郎们!且看我等杀败契丹狗!”
薛直被利箭射倒在石阶上,惊怒之下瞪大眼看去,赫然认出了那几人。
将士们回头往南边看去,只见到了崎岖的山道上有一支兵马正往这边赶来。
他转身回了起居室,从柜子里翻出几封信,展开来,对照了一眼上面的字迹,暗忖燕惟岳没骗人,还真拿到了薛白写的诗。
薛直又道:“这些年,朝廷发生了几桩事。同罗部首领,称‘阿布思’也好‘李献忠’也罢,叛逃了,在此之前,安禄山几次请求把阿布思的族人迁至范阳;另外,安禄山还斩杀了不肯听从他命令的突厥左贤王哥解,整编了哥解的族人。”
“燕将军喜欢诗,若是崔颢能为燕将军作首诗,他该多高兴。”薛岿道。
与此同时,雁门守军尚未反应过来,高扬的屠刀已经对着他们的脖颈猛然斩下。
“好。”薛直道,“既然节帅问我雁门关局势,我便直说了,我如今更担忧的不是契丹,而是范阳。”
他想到了大唐对薛家的恩荣,在心中喃喃了一句诗。
他说着,他伸手入怀,好不容易才用那满是鲜血的手摸索出一封信纸来。
薛直引着崔颢到了地图前,抬手指点着,道:“在雁门以北,还有横野军、岢岚军、云中守捉,契丹人即便是南下了,也并非雁门关首当其冲,节帅为何不去问这诸军,反而来问我?”
“好好好,我信你。”燕惟岳莞尔道,“可我不喜欢薛白的诗,我只喜欢李白的诗,你们可能让李白替我写一首诗?”
燕惟岳被震惊到了。
那“哒哒”的马蹄声渐远,薛嵩回过头来,郑重向燕惟岳执了一礼,道:“多谢将军。”
“将军,我兄弟托人给你写了一首诗,你快看看!”
“我先反问崔参军,节帅为何要担心雁门关的情形?”
崔颢此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时目光落在地图上,方才意识到横野军驻地的重要性。
“……”
“对了,你兄长呢?”
今日旁人能逃,他薛直一定是不能逃的。
崔颢一愣,道:“自然是因契丹南下。”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这是他阿爷薛讷每次出征时都会喊的话。
有箭矢从他头上飞过。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至于北面的契丹军,薛直早就猜到那是安禄山联合了契丹人,并派横野军引他们来攻。
“这……好吧。”
“我知道,因为崔颢题诗在上头,比李白还厉害些。”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契丹的兵力远超他们所料,那烟尘自从被扬起就没有再落下去,骑兵源源不绝地涌来,绵延至天边,看不到尽头。
待近了,果然见上面大书“唐河东节度使”字样。
于是崔颢在雁门关歇了一夜,次日便策马赶回代州。
“那还不是因为……”
他把手伸进头盔里挠了挠那稀疏的头发,两步一回头地走出城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绪。
燕惟岳四下一看,雁门关前后都已被夹击包围了。
“崔参军这边请。”
过了一会儿,关城门被打开,几名将领迎了出来,核验了崔颢的官身。
“真的?”
“将军过誉了。”崔颢连连摇手,道:“此事不过是世人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薛直微微一叹,点了点头。
代州来的兵马很快已列阵在城门后,随时准备涌出城杀契丹疲兵。
薛直这才回过头看了崔颢一眼,眼皮一抬,目光绽出些讶异之色,点了点头。
前一刻,他们还沉浸在援军到来的喜悦当中,下一刻已成了“同袍”刀下的鱼肉,不可置信地、愤怒地、悲伤地被砍倒在血泊当中,任马蹄踩踏着他们的身躯。
随着一阵阵沉重的脚步声,盔甲铿锵作响,一队队唐军站在了城垛处,执着盔甲、弓箭,严阵以待。
忙忙碌碌,到了正午时分,远处的敌人渐渐逼近了。伴着烟尘飞扬,马嘶声喧仰,一队队骑士冲进了唐军的视线当中。他们披着皮袄,编着头发,手执弯刀与弓箭,狂放地叫嚣着。
雁门关的战事来得突然,契丹人兵力雄厚,且忽然杀到城下,使得城门上的守军有些左支右绌。
正要收起,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首诗吸引住了。
诗声高亢,传到了关城之上,有守卒从墙垛上探出头来,喊道:“来者何人?!”
战斗进行了三日,薛直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显得忧心忡忡。
蔚州、飞狐口是什么地方?是太行山八陉之一,是河东与范阳互通的要道。
“别管我。”薛直竭力催促道:“告诉王难得……找朔方……郭子仪,走……这是军令!”
“你去代州,催促韩节帅出兵。”
那是薛白写给燕惟岳的诗,他知道燕惟岳爱诗,他一定不能夺人所好。原本就没想留下的,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败亡了。
好在薛直指挥有方,才险之又险地守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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