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交朋友
七月流火。
这个成语的意思是七月的天气已然转凉，每到傍晚，时常可看到大火星从西方落下。以至于七月末的夜晚，杨国忠已经需要肥美的婢女们充作肉屏风来围着他保暖了。
在某些人眼里，薛白的风评并不比杨国忠好多少。
“他今日去了玉真观，打听了，那两个姓李的女冠闹了脾气搬回玉真观了，他遂去哄。出来后又去了杜宅，小人看到他悄悄乘车与杜家姐妹出了城，进了曲江边上的一处小别院里厮混，暮鼓前才回到家中。”
“尽日倚红偎翠，半点正事不做？”
“可不是嘛，就没见过比他更风流的。”
李腾空心想果然如此，她在骊山时便曾听薛白说杜五郎的妻子诞下了一个女儿，之后没多久，杜五郎便被阙为建宁王府的参军，对此她是颇为担忧的，恐杜五郎如今有了软肋，被人胁迫，做出对薛白不利之事。
李倓语气爽朗，笑着上前，道：“你来得晚了，我与无咎已蹴了鞠，打算与他去烟花作坊看看。谈论此物如何为军中大用，一道去吧。”
还有另一个拖后腿的则是杨暄。与杜五郎正相反，杨暄的球技甚是高超，颠起球来花样百出，偏是喜欢大嚷大叫，总要旁人把球给他来颠，结果惹得旁人触球时屡屡落地。
“确定是箭簇？”
然而，当他亲自到了一看，却发现一切都是那样井然有序。
“有人不想让我们查这件事，可他却忘了，仅靠杀人是瞒不住真相的，杀人反而会把他暴露在我眼前。”
李季兰有苦难言，下一刻，却见有人往这边走来，只好连忙住嘴。她回头看去，只见是李月菟，连忙起身过去招手。
“郡主来晚了，蹴鞠已经结束了。”
以圣人对皇子皇孙的防备，诸王府早已不置长史，其余僚属如亲事、帐内皆被取消，诸参军大多也只是名义上的官职，混个资历。
如何做呢？
袁思艺心知杜五郎只说了一半，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此一来，薛白就可以不为人知地把烟花制作成大杀器刺驾了。
大唐的亲王、郡王府都设置了职官，以僚佐、教导府主或管理王府政务，郡王府准此长史、司马、椽、属、主簿、记室参军、功曹参军各一人，行参军六人，典签二人，亲事辨九人，帐内六十九人。
“画呢？”
内侍省很有能量，仅用了一日光景，辅趚琳便把杜家近来发生的大事查得一清二楚。
杜五郎从袖子里掏出条文，在纸上写了袁思艺的姓名，并写下“面白无须，神容冷峻，右颊有米粒大痣，略斗鸡眼”等十分客观的描述，对着他的印章哈了一口气“啪”地盖上，方才起身道：“走吧，可以进去了。”
“你便是杜五郎？带我进去。”
“派去檀山的人回来了？”袁思艺问道，“如何？”
辅趚琳甚是惭愧，心虚地应道：“画也不见了。”
他查薛白，也不是出自私怨，而是本着矜矜业业保证圣人万事无虞的态度，圣人任薛白为烟花使、在千秋万岁节放盛大的烟花，这件事在他看来是蕴藏着某种危险的。
“是，大监稍待。”
还在忙着，杨暄追了过来，拉着杜五郎的衣襟，道：“你先说好，你站在谁那一边。男子汉大丈夫，没有当墙头草的道理。”
“薛白今日与建宁王蹴鞠了。”
遂有守卫来拉杨暄，不让他进烟花作坊。杨暄却不依，非要与杜五郎问个清楚。
李腾空不知他们谈了什么，心中逐渐不安，因她如今已知道薛白隐藏的最深的秘密，也明白它会带来多大的风险。这种时候，皇孙李倓忽然开始频繁、密切地与薛白打交道，难免让她猜测是否薛白已被人发现了破绽。
袁思艺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形，道：“看清楚，凭此符甚至可以出入禁苑。”
“阿兄。”
下一刻，几个力夫已蹲下身去拾，身体挡住了杜五郎的视线，装好硝石，匆匆装好箱子继续搬运。
“你知我是谁吗？”
次日，他便亲自去了为千秋节制作烟花的作坊。
“拉拢我？那也许是吧。”
“阿爷可知，在圣人驻跸骊山的这段时日内，杜五郎被封了一个什么官？”
“便是杜主簿要带人，也得依规矩。”
袁思艺当即目光一凝，思量起来。
“杜五郎？”辅趚琳初时还以为是说李林甫的女婿杜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李腾空想帮着薛白实现他的野心，却不知该如何与李季兰解释。就着这问题，两人已私下谈论了许多次，难有结果，这才一起回了玉真观，这举动倒像是李腾空为了证明与薛白还是清白的而时刻与李季兰待在一起。
“她是出家人，岂有俗姓？”
他的三弟李倓对此也深以为然，一直设法接触薛白并取得了成效，把杜五郎安排为了王府参军。因此，薛白对东宫的态度终于有所缓和，答应了今日前来蹴鞠。
至于这危险的预感来自于何处，袁思艺有一个猜想，可在没有证据之前，他自己也觉得荒谬。
“腾空子？”
换作是旁人敢在他面前耍这种小聪明，他直接一巴掌能把对方打到大狱里去，此时却不想打草惊蛇。打了杜五郎这个草包，惊动了薛白那条毒蛇。
而时间紧迫，眼下他要做的已不是寻找证据，而是该阻止这场刺杀，并揭破薛白的阴谋让圣人知晓。
“喏……”
袁思艺眼神中不由浮起了担忧之色，他开始相信自己原先的猜想是对的。假如薛白真是废太子的儿子，处心积虑地接近圣人，谋取烟花使一职，该不是为了行刺吧？
“啊，这位是宫中大监，我来批条文带他进去好了。”
袁思艺对薛白在此事上任用心腹并不意外，他很有耐心地看着杜五郎磨磨唧唧地做这些，意识到这个普普通通、特别容易让人忽视的年轻人其实是薛白颇得力的帮手。
派人盯紧了薛白的正是袁思艺，可连着几日都是听的这些风流韵事，他也是有些烦了，喃喃道：“以往看他权欲熏心，近来怎半点不上进了。”
等到李月菟与李季兰拉着手跑开，李俶便回过头对身后的宦官程元振道：“假若我想纳她为妾，给她品级，可否？”
正思量着，有盯着薛白的探子回禀了一个消息。
此时在蹴鞠场上，薛白与李倓各带了一队正在对阵，杜五郎就十分拖后腿，已连着许多次没能接住对面踢过来的鞠球。
“好吧好吧，我站在你这一边，被任命为王府参军，我也不想的。”
程元振一愣，上前一步，小声提醒道：“不可啊，同姓不婚。”
“小人隔得远，但应该不假。”
球场上的蹴鞠正是激烈之际，看台上也甚是热闹。
院落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奇怪的是工匠们都不太说话，各司其职，每人只管低头做手里的事且往往只有一个动作，打纸浆、制纸壳、碾粉、配比、撮引绳……位置之间还有隔板挡着，唯有制好的物件能从隔板下递过去。
他已听说了在骊山发生的事情，他阿爷太子李亨被吉温指认为勾结王忠嗣谋逆，事后虽证明那是子虚乌有的构陷，但圣人对东宫的态度还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啊？我？我也不知道啊。”
杜五郎也还在装着那副傻样，毫无城府一般，答道：“烟花是不宜外传的工艺，如此一来，就不怕制作的办法流传出去了。而且造得更快，能快得多。”
回禀之时，他还先卖了一个关子，以表示自己探听到重要消息的惊喜。
杨暄一把搭住杜五郎的脖子，道：“那你不会成了那什么郡王的朋友吧？我告诉你，我阿爷与东宫可不对付。你要是倒戈了，我可就不认伱这个兄弟。”
“不是。”李腾空低声道，“昨夜已与你说了，我真未与他如何，也不想与他如何。”
这日，杨暄见到了杜五郎，问及他怎么就突然成了王府参军，杜五郎却是一脸茫然，道：“我是真不知道。”
这种情况下，袁思艺本以为作坊会是一派杂乱。
最是了得的反而是杨玉瑶，她一上球场便展示了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一面，飒爽不逊于男儿。
话已出口，李季兰才发现李月菟身后还走着一人，是个英俊的男子，好像有些面熟。
“哪怕是去天宫的牌符，也不能进这烟花坊。”
“是吗。”
李季兰想不起在哪见过，遂万福道：“见过广平王。”
李腾空与李季兰并肩坐在一处，盯着薛白的身影。
袁思艺已经愈发确定薛白图谋不轨，打算行刺圣人了。
袁思艺在华清宫时当然不会关注杜五郎这样一个角色，冷着脸，静待下文。
“说是杜五郎牵的线，呶，你看杜五郎也在场上，还蛮明显的。”
李俶嘴角微微扬起一丝讥意，心想圣人都能抢了杨太真入宫，还有甚不可的？
这一幕落在了杨暄的一个随从眼里，他目光闪动了一下，低下了头。
烟花大作坊就建在春明门外，与兴庆宫隔着城墙。守卫似乎比兴庆宫还要森严，有金吾卫执戟列于门外，门卫则是薛白举荐到军器监的吏员，神色严肃，看了袁思艺的令符之后，竟是摇了摇头。
袁思艺得到消息时，时间已到了八月初二，离千秋节仅剩下三天。
“啊，当然有危险，我们要做的就是杜绝这危险嘛。大监请看，我们每隔几步就摆放了大水缸，就是担心起火。原本将作监说把烟花坊放在皇城，哪行啊，万一烧起来。对了，还有桩巧事，将作监李齐物李公的宅院，一年多以前就失火了，还烧到了隔壁的虢国夫人宅，水火无情，该多加小心……”
正不知如何回答之际，有车队从东面缓缓驰来，杜五郎连忙道：“我还有差事，回头再说吧。”
站了一会，李倓与薛白说着话过来了，看起来颇为亲近。
“我知道，建宁郡王，太子的长子，当然是东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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