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飞花幽影（感谢书友鬓云欲度）
紫鹃转过登仙阁，眼见那角门处只一个婆子守着，略略咬了下唇便迈步而去。那篆儿小跑着随在后头，又扒着登仙阁廊柱观量，眼见紫鹃与婆子言语两句，便进了角门，顿时心下纳罕不已。
按说紫鹃也不是伯府丫鬟，哪里能随意进出了？篆儿心下不甘，又有些胆怯，好半晌才仗着胆子到得近前。
还不曾开口，那婆子便道：“你是谁家的小丫头？怎么胡乱到了这里？”
篆儿心下惴惴，面上强自镇定道：“我，我来寻茅房。”
那婆子随手一指，说道：“那边厢就是。”
篆儿应了，又不肯离去，禁不住说道：“我方才瞧紫鹃进去了，她去做什么？”
婆子心下警醒，管家的红玉早有教导，家中之事不能随意传扬。因是那婆子半真半假道：“紫鹃与晴雯姑娘一早儿就是熟识，她这会子是去寻晴雯姑娘了。怎么，你也识得晴雯姑娘？”
又说过两句，眼见李惟俭再没旁的交代，宝琴这才回返知觉斋。李惟俭看那箱子里还有些画卷，这会子却不想再看，只吩咐人仔细收拢了，便与晴雯回返。
李惟俭思量道：“邢姑娘过得不好？”
李纨又生怕闹大了不好看，不由得又劝说了几句，却被凤姐儿轻飘飘揭过，李纨见劝说不得，只得回返自家。
晴雯道：“四爷说是前代宁府闺阁女子的。”
李惟俭见此，抬手一引，二人便到了登仙阁正门前。篆儿委屈巴巴地说了贾家那些丫鬟婆子如何势利眼，但凡使唤了就要给其买酒卖肉，小恩小惠不给足了，那是半点使唤不动。
抬眼瞥见李惟俭与晴雯，宝琴就笑道：“倒让我好找，先去东院儿寻了一遭，后来才扫听到四哥哥来了登仙阁。”说话间宝琴已然到了跟前，扫量一眼便道：“这是谁的字画？”
李惟俭又道：“罢了，还是我来想法子，你先回去吧。”
探春也不嫌弃湘云，张口咬了，嘶嘶呵呵好半晌才吞进嘴里，却是越嚼越香，忍不住赞道：“好吃，这鹿肉好似腌制过了？”
紫鹃应下，生怕自己离开久了被人察觉，赶忙与李惟俭别过，又往知觉斋而去。
只是假的做不了真，只是一晚……虽说折腾了好几遭，可也不见得就能怀上。不然她与贾琏成婚几年，身边儿也就不会只有个大姐儿了。
殊不知此番却是称了凤姐儿的心意！
待到得下晌，平儿自庄子上回来，说了庄上情形，那嫁接一事果然并不顺遂。李惟俭亲自操刀嫁接的只存活了半数，下头人毛手毛脚的，存活的连三成都不足。
“她？”李纨却说道：“俭哥儿不知，如今也不知为何，老太太紧着兰哥儿呢，每日都要叫去过问。前些时日还打发了个大丫鬟玻璃来呢。”
到得下晌，凤姐儿果然带着人去了省亲别墅里头拾掇，眼见偏殿有尿泌骚味儿，凤姐儿顿时发了火！将管事儿的婆子叫来好一通训斥，又当场收回了省亲别墅各处钥匙。
诗稿彼此看过，选了四篇出彩的来，分别是黛玉的雪夜围炉、宝琴的月夜临池、宝钗的风夜说鬼、探春的雨夜读诗。
李惟俭就道：“她就这些能为了。不用在意，回头儿自有她的好儿！”
一语刺得宝钗好一阵揪心！她被亲哥哥薛蟠送来也就罢了，连那嫂子夏金桂上赶着奉送二十万的陪嫁银子人家都不要！莫非薛家都是人家不要的不成？
凤姐儿别过香菱，不禁又急切起来。一时间也无心去寻那周瑞家的晦气，只回了自己院儿独自思量。赶巧晌午时探春、惜春又来探望，期间提及那画纸、颜料都不足了。
李惟俭咳嗽两声儿，又进得登仙阁里，到得二层便见晴雯摆弄着一口陈旧箱子。
此时申时已过，金钗等也不好久留，便起身告辞，只道来日再做东回请傅秋芳与宝琴、香菱等。
凤姐儿算算日子，这几日刚刚好好，若错过了就只能等到下个月。这寻常怀胎不过十月，十一个月也能说是贵胎，再多只怕就不成了。只是如今却不好再与俭兄弟相见……若要相见，须得先行将身边人打发了，尤其是面前的平儿。
看第四一幅，又成了五言律诗，其上写：
篆儿怯生生瞧了李惟俭一眼，说道：“你都是伯爷了，总不会哄人吧？”
宝钗面上不变，笑着说道：“妹妹说的在理，咱们女儿家不外乎寻个如意郎君，在家中相夫教子。这外头抛头露脸的差事，能不去还是不去为好。”顿了顿，又道：“我听说如今还是红玉在管家？也是，妹妹再如何聪慧，到底差着年岁呢，总要先让红玉管上几年。”
李惟俭赶忙止住。他这个大姐姐，虽擅明哲保身，可撒泼为人出头这等事儿是断断不会的。因是李惟俭就道：“大姐姐只怕不好与老太太说，我看不如知会二嫂子一声儿，让她来想法子。”
宝琴笑道：“姐姐这就不知了，伯府里人口简单，也没那些积年的家生子，好似跗骨之蛆一般攀附了，扯都扯不干净。都是雇请来的，不合心意辞退了就是。因是也没那些勾心斗角的，红玉姐姐前一回就说，如今莫说是她，便是晴雯姐姐也能当得了这个家呢。”
却说黛玉、宝钗等自东角门进得大观园来，黛玉就道：“可惜云丫头去不得，平白少了许多热闹。”
“哄人？”李惟俭乐了，上下观量篆儿道：“要哄人也要寻个好看的哄了，哄你这黄毛丫头又有何用？”
宝琴因着饮了酒，小脸儿红扑扑一片，便告罪一声出来游逛。眼见左近红梅多多，禁不住便探手折了一枝来。正比划着要给自己个儿戴上，身后便传来说话声：“这梅花倒是与妹妹极衬。”
宝钗面上变了变，说道：“正要与妹妹长谈呢，可惜不得空。妹妹来日得空也往西边儿来，妈妈说也念着你呢。”
篆儿方才要说，又见那婆子还在，便止住了话头。
凤姐儿就道：“我虽吩咐那些庄户、管事儿的用心学了，可谁也不知我走后这班人会不会偷奸耍滑。奈何我如今又病着，实在不好往来。这往后就得多劳动你往庄子上走走，虽不需劳动什么，却也能威慑着，免得下头人不尽心。”
这日本道寻那周瑞家的晦气，不想方才进园子里便撞见了香菱。与其说了几句才知如今李惟俭告了病假，说是好要生歇息几日才会去坐衙。
再看下一幅，乃是一阕江城子，其上写：
宝琴颔首，也不以为意，道：“还道是什么宝贝的……是了，四哥哥寻我有事儿？”
王熙凤越发气恼：是了，如今李伯爷在自家家中有什么好怕的？该怕的是她才对。因是抬脚便踢，不想被李惟俭兜手便将菱脚擒了。
琇莹招呼一声，李惟俭紧忙落笔。
且说知觉斋这边，宝琴一路寻回来，金钗们业已各自选了留韵做了诗来。
探春与惜春顿时感念不已，惜春尤为感动，说道：“为着我的事儿，还要凤姐姐往里搭银钱。”
因是哼哼一声，上前笑道：“谁说我不消化的，我偏要吃两块。”
李纨一琢磨也是，便道：“那我过会子偷偷与凤哥儿说一声儿去。”
平儿一一说了，凤姐儿待听得李惟俭此时还在病着，心下不禁愤愤然想着，自己个儿这风寒定是那野牛给过的！
李惟俭心下好奇，这才往登仙阁而来。
湘云得意哼哼一声也不放话，一旁的翠缕就道：“三姑娘不知，这一块鹿肉是俭四爷一早儿自己动手腌制的，加了好些个佐料，吃的时候也不用蘸旁的，放在嘴里真真儿是滋味十足又入口即化。”
王熙凤欲言又止，目光瞥了一眼宝琴。
凤姐儿得计，不禁笑着又交代了平儿半晌。她身边儿丫鬟、婆子不多不少，却各有差事，唯独平儿始终跟着。如今平儿也有了差事，来日倒是方便了。
“不错，”李惟俭咳嗽两声交代道：“下江南时欠了人家一个人情，如今正好报还。你琢磨个法子，让邢姑娘来厨房帮衬着，价钱就按照外头酒楼大师傅的价码。”
惜春却忽而嗅了嗅，说道：“好香，这是谁烤肉了？”
篆儿急了，道：“我真见过伯爷！”
这日平儿不在身旁，凤姐儿一直在家中修养着，汤药喝过两碗，余下光景不免七想八想。
篆儿仗着胆子道：“李伯爷当日所说可还作数？”
平儿惊叹道：“也就是四爷了，谁还能想到这般法子？”
凤姐儿探手摸了摸惜春的小脑袋道：“这才几个钱？你难得喜好一样儿，总不能因着几个糟钱就不做了。只有一样儿，你那画作须得将我画的好看些。”
“呵，”李惟俭笑道：“自然是作数的。”
平儿不觉有异，情知凤姐儿多数收益都靠着那暖棚营生，如今又是暖棚收益最高之时，是以凤姐儿这般急切也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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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一众人等循着香味而来，转眼便到了怡红院前。进得院儿里，遥遥便见正房大门敞开着，烟气自内中汩汩而出，堂上湘云、琇莹、翠缕、映雪围炉而坐，铁篦子上正滋啦啦的烤炙着鹿肉。
平儿应下，便与宝琴一道儿出了知觉斋。
那晴雯也就罢了，是个万事不管的性子，只一门心思伺候着俭四哥。让宝钗真正在意的是‘攀附’二字！薛家京师里也不是没房产，如今偏要借住贾家，连薛蟠成婚都是在荣府，可不就应了‘攀附’二字？
宝钗心下暗恨，貌似随意说道：“那倒是省事儿了。妹妹须得好生随着俭四哥，不然这来日兼祧一事做了空，只怕——是了！”宝钗忽而压低声音道：“我怎么听闻，俭四哥将那兼祧许了二姐姐？”
凤姐儿剜了李惟俭一眼，又道：“我此番来还是为着嫁接一事。平儿走了一趟庄子，情形不大好——”
却是一首采桑子。
惜春顿时笑道：“凤姐姐好似神妃仙子一样儿，我能画出三分神韵就顶好了。”
篆儿气得咬牙切齿又不敢发作，只得潦草一礼气哼哼回返。
李惟俭回过神来，舒展眉头道：“许是早先宁府闺阁女子游戏之作，不知怎么就沉了水。”
那省亲别墅四个角便是四个楼，南面两个为含芳阁、缀锦阁，北面两个为飞花楼、摘月楼。飞花楼在东北角，对着凸碧山庄，又有假山遮掩，最是隐蔽。
晴雯颔首道：“既如此，留着也无用，不若丢了吧。”
此时就听晴雯道：“四爷，这上头写的是什么？”
忽而传来脚步声登楼，李惟俭扭头观量，便见宝琴裹着一身白狐外氅快步而来，面上与其罩着一般无二的口罩。
李惟俭笑道：“信不信你将银子拿回去，回头儿邢姑娘就得赶伱出去？”
湘云瞥见探春一马当先而来，当即用筷子夹了一块笑道：“探丫头快来，这一块方才烤好。”
内中再无旁人，李纨便将黛玉被苛待一事说了出来。
第六幅，其上写：
素裹银妆，庄前飞雪鸳鸯戏。交杯欢醉，暂忘凌云志。大厦将倾，凤落枯梧地。言休弃，红妆忍泪，独立郎边侍。
宝钗心绪还不曾平复，便没接话。于是探春接茬道：“可不是？待会子云丫头定会缠着咱们问东问西的。”
那箱子上的锁头锈迹斑斑，李惟俭寻了根铁棍便将其撬开。晴雯掩着口鼻展开箱子，出乎意料不闻腐朽恶臭，内中反倒是一股子檀香。仔细观量，巷子里堆叠着不少画卷，因是浸了水，那画卷瞧着有些模糊。
琇莹自知黛玉可是来日主母，赶忙起身让了，又取了没用过的碗筷来。黛玉蘸着辣椒碎吃了一口，顿觉唇齿留香。继而说道：“方才风雅了一遭，如今又吃了腥膻，可见咱们多是附庸风雅的。”
王熙凤瞥了一眼旁边儿的宝琴，面上笑道：“俭兄弟身子可好些了？”
李惟俭依言轻轻放下，王熙凤心下又不舍起来。抬眼见李惟俭一双清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自己，凤姐儿咬了咬牙才道：“明儿我打发了平儿去庄子上，这一来一回怕是要后儿下晌才回来。你，你若得空，上更后来一趟飞花楼。”
篆儿不知如何作答，想着邢岫烟的性子，好似还真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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