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光明，非常昂贵

朱翊钧发现自己严重高估了贱儒们的抵抗意志，严重高估了礼教对皇权的束缚，他有些料敌从宽了。

他以为这些贱儒会不惜一切代价，例如煽动民乱、裹挟流民、挟持民意、刺王杀驾、倍之加倍执行等等，甚至是不惜造反，无所不用其极的来反对大明皇帝的政令。

清丈还田、开海开辟等等新政，切实破坏了名门望族、势要豪右的利益。

因为嘉靖皇帝在前二十一年的时间里，革故鼎新的时候，就一直在面对这些。

可是贱儒的抵抗意志，在越来越强悍的京营面前，如同阳春三月的白雪一般消融。

现在，廷臣们在商议着大兴土木，最后也只不过把三条路，变成了两条半，到大宁卫的那条驰道，也在筹建的名单之上，而且因为白土的缘故，大多数人没有意见，只不过是觉得财政压力过大。

郭朝宾不是三党中的人物，是個干活的老实人，他拿着手中的奏疏开口说道：“龙江、清江、卫河、松江、金山、宁波造船厂团造，现有四十七厂，有大木匠、细木匠、锯匠、皮匠、艌匠、铁匠、脚夫、纤夫等196048丁，去岁造浅船两千一百三十只，平底漕船一千三百只，四百料钻风船三千两百艘、四百料战座船四千三百艘，千料三桅夹板舰一百四十五艘、三千料五桅夹板舰七十二艘，另有水翼帆船、画舫、观星舰等若干，共计12746艘，太…漕粮箱七十五万只。”

“此物，大明廷臣们人手一件，若是其他人想用，可到皇庄购买。”朱翊钧没有多打扰熊廷弼学习，而是和张居正说起赏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朱翊钧也会把好东西赏赐给廷臣。

大明的燃料还是太贵了，试错成本高昂，煤炭埋藏又太深了些。

高位不可以久窃，大权不可以久居。

张居正欲言又止，最终是没说什么，陛下这要是不限量还好，一限量，这玩意儿民间转手，指定加价。

“大明真的是物华天宝，无所不有吗？”朱翊钧看着石油，叹了口气问道。

王崇古可是除了万士和外，朝臣们集火的对象，被骂久了，王崇古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奸臣了。

或许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但照亮大明的夜晚，是一个让人心动不已的愿景。

大规模列装的火铳，自然不能像骑营那般奢侈，用花梨木做枪托，那只是矫枉过正的一种态度表示，大明没那么多的花梨木，成本过于高昂。

申时行是第一次来偏殿，这是委以重任、也是平步青云。

南衙紫金山，朱元璋的陵寝所在之地。

被折腾的遮奢户都支持陛下，实在是陛下大道之行，做事正大光明。

冯保低声说道：“没个消息，德王殿下这几年，醉心于蒸汽轮机，但一直没什么结果，有些格物博士对此颇有微词，那东西一年就要几万两银子投入。”

一盏灯，二十银，怎么不去抢！

“限量。”朱翊钧叹了口气说道：“灯油朕也没多少，物以稀为贵嘛，内署出品必属精品，先生用过都说好。”

“谢陛下隆恩。”熊廷弼赶忙谢恩，他非常刻苦，因为读书读的比较多，所以晚上看书是经常的事儿，这盏灯正是他急需之物。

判断一地是郡县和分封制，也可以从这个标准去勘定，如果地方官司始终属于某一派系之人，那是分封，不是郡县，比如吕宋总督府总督，殷正茂就会一直把这个总督当到撒手人寰的最后一刻。

“那不然呢？”朱翊钧笑了笑，肯定了郭朝宾的夸赞，贱儒那些嘴，喷的再多，实打实的功绩就在眼前，说一万次，也动摇不了王崇古的圣眷。

“再给皇叔批三万银，告诉皇叔，此事不急。”朱翊钧选择了真金白银的支持。

“三代而上，漕法未备，建置无所于考，今陛下开辟，设漕船以治船以转粟，国计允赖，实我国家根基之壮举，万世之长计也。”

但在朱翊钧的眼中，现在才四十五岁的申时行，做事慷慨激昂，是变法革新派里的激进派，申时行在万历六年，甚至批评过老师座主张居正，批评的理由非常简单，万历六年张居正归朝之后，关于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全部推行清丈和一条鞭法中，张居正反对了激进的全国推广，而是选择徐徐图之，一地一政的办法。

就像朱翊钧的脚踏板车，都叫旱鸭子，但它的正式名叫踆乌。

打通航线，获得石油，在旧港、爪哇等地提炼，而后将提炼物运回大明，照亮人间。

“大司马和大将军说，扩军最难的就是募兵，若是拉壮丁，那就是乌合之众，一盘散沙，募兵最大的难处，便是兵源，现在比以前好解决，船厂团造，壮丁很多。”冯保又禀报了兵部尚书和京营总兵的判断。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陛下圣明！”张居正、王崇古、谭纶站了起来，俯首谢恩。

“这里有一本内帑出的会计财报，三位党魁走的时候，交给投钱的遮奢户们，钱花在了哪里，又从哪里赚到了钱，为什么给他们那么些分红，都写的明明白白。”朱翊钧让冯保拿来了四份厚厚的书，这是自万历三年起，累计3712万银的投资盈利明细。

一个无能的人，是爬不到首辅的位置上的。

大明的贡品里有石油，陕西延长县南迎河有凿开石油一井，拾斤，其油可燃，兼治六畜疥癣，岁纳110斤，而延川县永平村有一井，岁纳400斤，入延丰库，作为贡品进入皇宫。

蒸汽轮机的难点在哪？对于现在的大明而言，全是难点，即便是做出来，也只是一个奇物，不能大规模量产。

认捐，这是弘治以来，大明国朝财政收入大幅下降之后，不得不采用的一种方式方法，大明的巡抚们，如殷正茂、凌云翼、潘季驯都在不同程度上，采用了这种办法。

大明并不是一个好战的国朝，甚至厌战，对于战马的需求是短期需求，一旦解决了北虏问题，前往蒙兀儿国商贸的动力立刻锐减。

沙阿买买提不太看好这帮祖地的老乡，他们已经和大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作为突厥化的蒙兀儿人，沙阿买买提要为大明前往西洋商贸提供一个动力，石油，就是沙阿买买提的补充。

“使不得，陛下，书房有一盏就是了，此物极为贵重，方灯就不必了。”张居正准备谢恩，就看到外面的忙碌，宫婢和宦官们在换屋檐下照明用的方灯！

这要是全换了，得两百多盏，光是灯油一年就要用几千斤。

去年按照大明各方需求，各种大小船只共营造一万两千余，安置了十九万丁，丁是成年的壮劳力，在统计口，一家一户顶多一个到两个壮劳力罢了，毫不客气的说，现在造船业是，大明百万船匠衣食所系。

在数日之后，沙阿特使找到了鸿胪寺卿陈学会，神秘兮兮的献上了一份宝物，来自波斯湾忽鲁谟斯的黑油，这种油可以燃烧，但是味道很不好闻。

匠人，非常守规矩，因为生产中，不守规矩要付出血的代价，很多奇葩的规矩，都是用人命总结出来的，匠人是天生的兵源，因为他们守规矩，还有力气，和秦汉唐时的良家子一样，是中人之家。

沙阿买买提除了喜欢到前门楼子听评书，忽然喜欢上了逛书院，朗朗的读书声，让沙阿买买提流连忘返。

民间把漕粮箱叫做太岳箱，而且形成了一种习惯，散装颗粒货物，都用漕粮箱运输，郭朝宾叫习惯了，差点在文华殿上说错。

张居正，大明的带货大师，朱翊钧把他捣鼓出来的奇怪玩意儿都塞进全楚会馆，卖的时候，统统是元辅同款，卖的极好。

“免礼，坐。”朱翊钧示意申时行就坐。

冯保继续拧动轻油开关，火焰逐渐加大，打在石灰上，石灰棒从通红变成了白炽，明亮的光线，充斥了整个全楚会馆的书房文昌阁。

四十五岁的申时行是激进派，五十岁的申时行开始和稀泥，大抵，他在滚滚大势之下，选择了明哲保身。

“营造学舍一千四百三十二所，其中一百二十四所女校织院，供匠人子弟就学，总计有学生十二万三千余。”

“熊大，朕给你带来一个礼物哦。”朱翊钧让冯保拿来了一盏灯，这盏灯高一尺有余，底部是铜刻的鱼，而顶部是一个曲盖，曲盖是铜制，里侧镀了一层锡。

“待会儿结束之后，将申学士叫来，前往松江履任，不是小事。”朱翊钧挥了挥手，宣布此次廷议结束，而后宣见去地方巡抚的外官。

整个大明只有张居正和戚继光用蟒纹，王崇古、王国光等臣子，都是用的飞鱼纹。

其实熊廷弼自己清楚，陛下就是找个理由往全楚会馆送东西，当年造出铅笔之后，陛下就立刻说此物甚好，送于先生使用。

这东西，名字叫石灰喷灯，大明工匠们设计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而后调试了半个月，正式开始了量产。

“谢陛下隆恩圣赞。”王崇古赶忙俯首谢恩，早已经不喜形于色的他，也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决定给王谦涨点例钱。

兵仗局、军器监的生产压力极大。

这些都是利益所在，磨刀霍霍。

三娘子送往了羊毛，面圣之后，再次甩着马鞭离开了京师回到了草原，岁月开始在三娘子的脸上留下了痕迹，这不影响三娘子的美貌，是时光沉淀的成熟。

“此物作价几何？”张居正试探性的问道。

朱翊钧见到了一桶石油，他很确定这就是石油，石油提炼之后，可以得到汽油、煤油、柴油、溶剂油、润滑油、齿轮油、石蜡等等，而这一桶石油是沙阿买买提随身携带照明的灯油，因为味道太难闻了，沙阿特使非常不喜欢，到了大明就换成了鱼油掌灯。

按照大明的官员任免机制，此番调任，申时行一到，汪道昆就该离任交接，但并非如此，汪道昆会带申时行近一年的时间，等到明年期满再离任，申时行到地方，要先当一年的佐贰官，如果做不好，朝廷会选择让汪道昆继续留任，而申时行狼狈回京的结果，就是泯然众人矣。

匠人学堂之中，还有女校织院，读书之外，还要学习纺织，除此之外，也是要读算学，主要是为了日后持家守业算账。

“臣谢陛下隆恩。”申时行再次俯首，这是无保留的支持，玩不过就掀桌子，三万水师在侧，还能让遮奢户翻了天不成？

申时行离开之后，朱翊钧前往了兵仗局，主要去巡视火器制造，大明边军换火器已经迫在眉睫，陕西行都司甘肃镇有一名老兵，得到了永乐七年造的火铳，喜不自禁，成为了他唯一一把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