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泄密
杨齐宣很快见识到了安禄山麾下诸人面对朝廷使节是什么样的态度。
这不是一般官员能够见识到的场面，至少是他在长安时绝对料想不到的样子。
“杀了吧。”
节帅府的大堂上时不时响起这句话，稍微遇到些难解的问题，众人便迫切地希望以最直接的方式来解决。
杨齐宣每每听到都会缩起脖子，心想这竟然也是自己能够听的话吗？他可还什么都没做，连草莽江湖中的所谓的投名状还没交，安禄山便给予了他莫大的信任。
“噤声，中使来了！”
随着这一句话，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名宦官在左拥右簇之中走了进来。
杨齐宣还在说着，已被她们推到了旁边的柱子上，紧接着，一名胡姬便吻住了他的嘴，把酒渡进他嘴里。
十月，大莫门城。
而周围的众人也纷纷鼓噪起来，希望安禄山不要去长安。
一见薛白，杨国忠立即便开了口，显得很沉不住气。
“边境不宁，契丹未灭，府君如何能离开范阳？！”
那么大的一桩事，到了两个将领口中，只有简洁的几句话。
“府君这一去，一定有人要害府君。”
他风仪很好，应道：“谢府君关护垂询，范阳风气清明，民风淳朴，比长安更适合我。”
安禄山在范阳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般的存在，杨齐宣来了之后也只在大堂上远远见过他两三次，彼此却还没说过话，此时莫名紧张起来。
接着，他又看到了不远处的吉温，不由自主想到一個问题，这两个貌美的胡姬有没有这样给吉温也喂过酒？这想法一冒起，顿时让他觉得有些恶心，方才的旖旎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了。
安禄山马上显出感激不尽的脸色，道：“若非中使说了，我还不知道哩，这是救命之恩啊。那依中使所见，我还是去长安一趟？”
然而，当辅趚琳把诏书递了上去，安禄山看过之后，却是眉开眼笑起来，呼道：“这是好事啊，我这目不识丁的粗莽胡儿也能当宰相了。”
辅趚琳素来贪财，想必是已被收买了……
军中气氛昂扬，经久不歇，哥舒翰好不容易才等他们停下，说起正事，他要在这一带设置一个新的郡，名为洮阳郡。
十一月初三，辅趚琳回朝了。
“进号云麾将军，兼云中太守，迁云中军使。”
当然，这也只是薛白个人的认识。也许，李隆基已下了秘旨给辅趚琳，让其自行处置。
“王难得。”
杜妗有些讶然，道：“这次他消息好及时。”
薛白道：“不是吉温，却是谁？”
许久，欢呼声停了。李晟走了过来，道：“王将军，节帅召诸将军议了。”
一见这个宦官，安禄山就哈哈大笑，虽然没有起身去迎，但在位置上前仰后合，显然极是欢迎对方。
“本帅为你们讨官职的奏书已经批回来了。”哥舒翰道，“此事也得了朝中不少忠臣义士的帮衬。”
“为何不可？”
严庄连连点头，认为自己的办法太好了，道：“到时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河东已为府君控制的事实。”
“鸡舌瘟靠得住才怪。”杨国忠不屑道：“你给我出的主意比鸡舌瘟的嘴还馊，放了那小人，他岂会为我们安心做事。倒不如一刀杀了。”
“这次安排王将军到河东建功立业，乃是薛郎安排的。”
他近来一直在做去范阳的准备，只等受命到范阳去斩杀安禄山。
“那可就让圣人为难了。”辅趚琳以手作刀，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他这种经常参加御宴的人当然是识得辅趚琳的，辅趚琳有个差职是为圣人挑选瓜果，还曾经得他帮忙，贪墨了宫中用度。
一杆唐军旗被高高竖了起来，在朔风当中烈烈作响。
有时安禄山觉得自己像一个锅盖，下面是沸腾的热水，不停地想要把他顶得高高的，而他已经有些盖不住了。
安禄山听得眼睛一亮，抬起肥胖的手招了招，让他上前，问道：“哈哈，我们以前见过了几次。来范阳待得习惯吗？”
“你一会便知。”
“来。”吉温招了招手，道：“我带你去见府君。”
“没有杯子。”
安禄山大为不解，问道：“怎叫‘去又不去’？”
“但也有好消息。”李晟道：“太子与庆王兄弟情深，又都以社稷为念，因此太子自请让出储位，且命令诸子尽心辅佐庆王。”
“不错，绝不让府君离开范阳！”
杨齐宣才知安禄山、吉温在乎的是他的家世，这让他有些许介意，因为他原本还以为吉温对他好，是欣赏他的人品才干。
很快，宴会开始，辅趚琳落座，迫不及待又把手里的小卷轴打开了。
“知道了。”王难得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既成的事实。
王难得并不熟悉薛白，他虽然不想轻视任何人，但还是不太确定一个中书舍人能对局势起到什么作用。
许久，辅趚琳终于看完了那份礼单，满意地把它重新卷好，开口便抛出了重要的消息。
王难得当即动心。
“这次关系到了他的相位，岂敢不更关注些？”
“我休了哥奴之女，结果因为上次的案子，儿女们全被李十一抢去了！恳请府君能助我抢回来。”
果然。
“是啊，要什么尚书左仆射之衔？府君差那点俸禄吗？倒不如直接举兵……”
李晟兴奋地看了曲环一眼，与王难得低声道：“你说神策、宛秀军使由谁来充任？”
“他举荐了将领？”
安禄山正想着去长安一趟既能麻痹圣人，又能得一个左仆射的官衔，而且很快还能再回范阳，三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听得吉温这般一说，不由纠结起来。
“你儿女们没有跟来？”
两人踩着地上的血泊走着，李晟忽然小声道：“方才我见了十郎了。”
“消息其实早就到了，但之前战事正激烈，李十郎没有告诉我们。结果是，那桩事没成，被李齐物告秘了，圣人大怒，要废太子。”
很快，两个貌美的胡姬就过来，笑道：“我们为杨郎侍酒。”
“即使回朝，那也是为了麻痹李隆基。”薛白道：“我不信他真敢卸任范阳节度使。”
唐军已收复了黄河九曲之地。
“何必要左仆射？”严庄微微一笑，“要河东岂不更好？”
这里鱼龙混杂，没人会嫌弃他的口臭，身上有恶臭的人多不胜数。
然而，周遭众人却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等安禄山结束了他的暴怒之举，李猪儿很熟练地扶着他坐下，安排人把那受伤的将领带去敷药。
“不要小瞧他。”
“那就好。”
严庄不急，缓缓从袖子里拿出一张舆图，摆在桌案上，道：“府君当然要回禀圣人，愿回长安任相，并举荐接替两镇节度使的人选，此为‘去’；这次，府君由河东走如何？经过太原时便停下，不必再往长安，此为‘不去’。”
“王思礼，加特进。”
杨齐宣听了，觉得有些奇怪，那话的口吻像是辅趚琳已经完全投靠安禄山了一般，不免多添了一份留意。
“我自然也有我的消息渠道。”
“恭喜安大府，马上要称安相公了。圣人可是倚重你，要拜你为宰相哩。”
“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安禄山大声许诺，脸上肥肉抖动。
李岫说是来解惑的，实则更像是来卖关子的，悠悠道：“王将军到了长安，自然也就知晓了。”
王难得听了，不由看了李晟一眼，意识到节帅所称的“忠臣义士”很可能就是指薛白，
“火拔归仁。”哥舒翰很快开始唱名，道：“升为骠骑大将军。”
“喏。”
“你说，他还能有我们所没有的消息吗？”
薛白遂让杜妗继续派人盯着辅趚琳，他则出了门，往杨国忠宅去。
很快，军中议事开始，哥舒翰环顾众人，当先开口，道：“我军已收复黄河九曲……”
王难得丢下手中的刀，用带血的手擦了擦脸，擦下一片肉来，那是敌人的血肉。
说话间，辅趚琳也到了，手里还拿着一份卷轴，见了杨齐宣，脸上当即绽放出了笑意，道：“杨郎的为人，安府君可以大胆相信。”
“你们不要以为战事就此告一段落了，我告诉你们，吐蕃窥视河陇之心不死，早晚要卷土重来！为此，本帅打算在洮阳新设神策、宛秀二军，守卫九曲！”
发生了这样的插曲，宴会很快也就散了。
他被眼前的美人迷了眼，顿时觉得范阳真是好。若是他离开长安之前没有被人狠狠威胁了一番，那现在就更好了。
杨齐宣偷眼瞥去，留意到那卷轴上写的是各种宝物的名字，原来是一份礼单。
但他觉得在这件事上李隆基的反应太慢了，就应该在遣人去召安禄山回朝的同时就派出精兵强将，一旦安禄山有不愿受召的苗头就立即斩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辅趚琳都快回来了，各地的兵将调动都还没准备好。
高尚当即帮腔，手指在太原的位置上一指，道：“府君到了太原，可斩杀河东节度使韩休琳，并称韩休琳叛乱伤了府君，如此，府君便可不必还长安冒险，此其一也。其二，自然是夺取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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