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同宗《满唐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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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同宗

李岫没想过,有一天他需要以下属的谦卑姿态求见薛白,还未必能见到,多次向施仲询问之后,他才终于得到一个回复。
“今日午时郎君有半个时辰能见你。”
李林甫当年势焰熏天时大概也就这架势,李岫腹诽着,可在他等候薛白时还是出了一身的细汗。
如今正是盛夏最热的时候,哪怕是较清凉的骊山,风吹来也带着燥热。“吱呀”的声响中,屋门被推开,薛白捧着一碗槐叶冷面进来。
“吃过吗?”
李岫目光看去,碗里还冒着冰气,青绿色的面条搭配着时鲜蔬菜,道:“吃过,青槐嫩叶捣汁和面煮成的面条,只有御厨会做。”
“嗯,圣人赐的,尝尝吧。”
“郎君害羞了?”
他略略沉吟之后,道:“我与你阿兄说了我的身世。”
不愧是道士,她总是喜欢坐在山头说话,在首阳山、华山皆是如此。或者反过来,因总与他在山顶相拥,她才喜欢到山头。
他感到一阵温暖,不由自主地搂住了李腾空。
“为何?”
虽未亲眼所见,他却可想象到,陇右那些兵将都是何等风采。
薛白本以为她是刻意在等自己,可见她神态平静,一派恬淡自若的神情,不像是装的,该真是巧遇。他不免暗忖自己又自作多情了。
罢了,没能做到彻底的冷酷无情,万一哪天事败在李腾空口风不密,薛白也认了。
“真是很隐秘之事。”
这在薛白看来并非值得炫耀之事,他随意地摇了摇头,道:“都吃不下了,口感一般。”
许是察觉到他的注视了,她一瞬间低眸闪躲,很快又装作认真抹药的样子。
“还是我不曾识得的女子,花香混着香线的气味。”
他今日来,有他想要的东西,遂道:“我老师将要往陇右办一桩大事,此事我先前已与节帅说过。”
想着这些,元载回头看了一眼,忽眯起眼,对薛白马背上的一个巨大的包裹感到有些疑惑。
“你是什么意思?”
他低头一看,留意到碗里冒着冷气的槐叶冷面,遂夹了一筷子,以此来显示自己的从容,其实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以前的薛白,身上有一股“直臣”的气质,刻意地保留着棱角,见到他载着美人进献,务必是要表达出不满的。可今日只是敷衍地寒暄了两句。
“我是个庸才,怕当不成贤相。”李岫嚼着冷面,用缓慢且有些含糊的口吻说道:“但你救了我一家,凡有驱使,我一定尽力。”
好一会,薛白似下定了决心,眼神坚定起来,问道:“你们家也是宗室吧?”
“夺回本应属于我的位置。”
回去的路上,薛白在望仙桥遇到了元载。
“你的身世?”
“今日我见了你阿兄。”
“是很隐秘之事,须换一个去处。”
“小仙,我不是好人,太多野心了。”
之后是一个由破布裹着的枪头,展开那破布,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王难得一枪挑落吐蕃王子”,再看那枪头,已经完全钝了,与陈年的黑色血迹融为一体。
“我知道,我知你说出那个‘假的’是有多信任我。”
“什么?”
“还有这个。”王韫秀抱起一个近人高的巨大麻袋,看得出来,里面是一张弓,“这是阿爷早年间用的弓,他曾以此弓射杀过无数敌人,后来便将它收起,多年未曾使用了。”
除了杜妗,他没有与任何人说他是要冒充皇孙,哪怕是杜媗都以为他真是皇孙。
李岫道:“正要与你说此事,我想到我阿爷临终前之所以要调那几卷文书,是在见过一个人之后。”
连理峰就在虢国夫人别业旁,也不高。两人趁夜上山,难免有了许多肢体上的接触,待到了山顶,顺理成章地相倚而坐在一块大石上。
这般一说,颜嫣只好收了兴师问罪的态度,道:“那等夫君忙过,我有事与你说。”
薛白到了园外,被一个老宦官拦住,遂拿出一道中旨来,道:“我与圣人打骨牌赢了,圣人容我摘几斤花椒。”
“被你说中了。”
李腾空咬了咬唇,道:“那去连理峰吗?在山头说话,没旁人能听到。”
“是啊。”薛白叹息一声。
“长安那边,丧礼办妥了?”
“还有吗?”
李岫呆愣住了,第一反应竟是恐惧。
“有。”李岫径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卷轴,“这是我得到消息后依记忆写的,实则我阿爷的案牍库里更全,可惜被唾壶抄走了。”
李腾空今夜没有拿拂尘,持的是一柄团扇,许是天气太热了,正在纳凉。
“不可能的,除非你是……三庶人案?”
李岫还没能进入谈话的节奏,于他而言各种讯息来得太快了,前一刻他才听到薛白自述身世,不等他证实此事的真伪,话题已直接转进了如何谋取皇位。
“支持你……做甚?”
“我有话与你说。”薛白道。
“这是哪里话,你我之间的交情,互相扶持才是。”
他方才分明想了很久,认为作为不择手段、冷酷无情的政客,此时便该坚决地告诉李腾空他就是皇孙,如此她可能会很伤心,但对他的前途大有好处。
“薛郎要的信物,我从长安带来了。”
“咚咚咚。”
王韫秀侧过身,从台阶上拿起一个包裹,道:“书信也在其中。”
考虑妥当,穿过月亮门,恰见前方一袭倩影。
“捡到一些物件,回头可让丈人带到陇右去。”
就像是一个睡懒觉的人,明知天亮了,蒙着头还能沉浸梦乡。可一旦掀开被子看到阳光,他只会觉得阳光刺眼,紧紧闭着眼躲避那光芒。
李腾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用手指沾着芦荟汁抹在薛白的皮肤上,她的手指冰凉凉的。
李岫捧过那槐叶冷面,先饮了一口冰汤,心里也没那般紧张了,沉吟着道:“这对你反而是好事,王忠嗣眼下虽不露声色,可必然更亲近太子,他死了,反而更好拉拢他麾下的将领。”
十余年来,王忠嗣哪次对朝廷报功、拔擢将领能绕过宰相,李岫自是对其人际关系有所了解。
花椒如今是极名贵之物,甚至与金银一般可当成货币来用,可见椒园之不凡,此处正是为圣人种植花椒之地。
说罢,他感觉嘴里都品尝到了苦意,想着自家妹妹本是相府千金,到头来竟甘愿给人作妾。
“嗯?那个……不妥吧?”
“你……”
“谁?”
元载感到薛白有了些变化……看似更圆滑了,实则是更不在乎了。除了对官位、品阶的不在乎之外,还有一种对原则、秩序的不在乎。
华清宫西南,有片庭院名为“椒园”,其中种的是花椒。
这算是表态了,可薛白并没甚反应。
薛白在华山时,曾疯了一般地想要除掉这个掌舵者,事情未能做成,之后的很久一段时间他没能找到更好的机会,也很难再鼓起再次行动的勇气,如今却又有了紧迫感。
“嗯。”王韫秀叹了一口气,抱着膝看向远处那成片成片的花椒树,道:“等到中秋前后,花椒结果了,这片园子可就是寸土寸金。阿爷说他年幼时就时常来这里玩,当时他不知花椒贵重,挥剑斩了许多枝叶,圣人也未怪他。”
倒不是为了践踏她的感情为他的野心铺路,而是彼此若在一起会成为他的把柄,倘若以实情相告又会增加风险,只好让她暂且伤心,等到他掌握了绝对的权力,没有人能再反对他,他自可给她一个交代……
往后,当他要证明身份时,这段挥慧剑斩情丝的过往就能成为他的佐证之一。
他对于争取王忠嗣旧部的支持不甚担心,忧心的依旧是方才未说完的那件事。
薛白把物件仔细收好,道:“现在便可以说了。”
但此时此刻,面对李腾空那一双满怀情意的眼睛,薛白精心编织好的谎言竟是说不出来了。
“高力士似乎在查你的身份,危险吗?”
“你可想有朝一日能像你阿爷一样拜相、宰执天下?这次,就当个青史留名的贤相吧。”
薛白任由她们笑话,独自避到一间小庭院中,自在月光下踱着步,考虑着。
话没有说完,一双柔软的唇已封住了他的嘴。
“知你鼻子灵。”薛白道,“但不是你想的那般,是公事。”
李岫一愣才反应过来,连忙咽下嘴里的食物,饮了一口水,整理着衣衫站到薛白面前,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礼。
然而薛白竟是沉默了,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真的?”
他拉起袖子,伸出胳膊,给李腾空看他被咬出的满手臂的蚊子包。她略略犹豫,自然而然地牵过他的手,凑近了看着,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你觉得我是谁?”
“她们不能吃凉的,你吃吧。”
“谢阿嫂重托。”
两人离得很近,他目光看去,她脸上的肌肤像是刚剥出来的蛋白一样光滑晶莹,睫毛微微上翘,眼神专注。
入夜,薛白坐在烛光下看着今日的收获,放下一个带着刀痕的残破护腕,拿起一面有着箭孔的护心镜,翻到背面一看,那护心镜上还用血写着一个“弼”字。
“夫君在忙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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