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再敢往前一步者，斩！
杭州城的小雨还在下，又因为天冷，其实很多人躲在屋里，这样倒是避免了混乱。
原先不管多么声势浩大，但一旦真的动了屠刀，大部分人还是被吓到了。
杀过人的杭州城忽然间变得很安静。
毛语文骑着棕色的壮马来到李旻住的宅院之前时，街道两旁连一个人都没有。两名锦衣卫上去把门撞开。
等他们进到院落里，老头儿和年轻的婢女瑟瑟发抖的下跪，却不见正主。
毛语文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后在指引之下又过了一进院落，到了里面就发现有两人坐着对弈。手中捻的就是黑白子。
锦衣卫持刀迅速逼近，将两人团团围住。
这两人，一个留着老长的胡子，民间俗话叫美髯公。
一个颇为肥胖，自己低头都看不到脚的那种。
不过穿着皆为绸缎，一个为蓝，一个为青，两人伸手落指，那手指葱白。
“大约也要有三年多了。”毛语文知道，李旻当初也在詹事府做过官，“原来我只想过在京师抓你，没想到要跑到杭州来。朝廷的规矩你都懂，应当不用我多言了。”
“秋分对局坐，棋上竹荫青。映竹无人见，时闻落子声。子暘兄，承让了。”肥胖一些的男子大抵是赢了，虽说拱手谦虚，但言语之中不无得意。
李旻还是摇头，“天下需要副使这样的人，也需要在下这样的人。若是人人都不想生与死的意义，不想为什么，这也不见得是好事。”
“毛兄弟真是惊人之见，却是没想到仅仅一封奏报，竟然藏有这样的玄机！”
谷大用奇怪，“不是说，最好不要分开吗？”
这个画面接连不断的发生，从屋里出来的，有的如泼妇一样撒泼打滚，有的如丧家之犬吓得魂飞天外，还有人打死不认，哭着说抓错了，当然也有的高呼‘朔气日夜深，我行何壮哉’慷慨赴难。
“既然这样，那也不是不可以署名。”
谷大用不二话，立马出发去了。
锦衣卫虽说阵仗不小，但两人似乎并未受到丝毫影响。
另外彭泽、谭闻义两人是他的下属，他便不再多问了。于是心中大定，“事情紧急，我现在就写，写完现在就签。”
“那毛副使的意思是……？”
谷大用出来打圆场，“依咱家看，还是度过眼下的关口为先，其余的都不重要。”
“所以，你说得可惜与不可惜，都不重要。”
毛语文手中捏着子，眼睛盯着棋盘，说：“没说多少人。抓一人能开海，我就抓一人，抓一千人才能开海，我就抓一千人。”
“毛副使，许久未见了。”
“陛下不舒服了，会忍王琼、忍彭泽，因为他们是文臣，文臣总是让皇上不舒服。但陛下不会忍你我。因为我们是厂卫，陛下对我们和他们的要求不一样。如果我们和他们裹挟在一起，可以。那就要把脏事做了，多了他们给咱们背黑锅，有何不可？只要陛下高兴就好。”
如果啥也不是，那几百人也不算个啥。
但毛语文清清楚楚，巡抚衙门的大门都能开，你指望这帮人关键时候出力？不反过来给你一刀就好了。
谷大用这是听得明白的。
这帮聚起来的人，哪里有什么严密的组织性，基本上查一个就是查一群，所以不断的有民宅被踹门而入。
但胖子李志最多只当过知县，后来觉得当官没有意思，不如每天写写文章、看看跳舞。当然了，没钱就不要学人家了。
他们也不是要造反，因为没拿兵器，但是就这么冲进了官衙，毛语文其实不太理解他们要做什么，或者说就干脆只是宣泄情绪。
毕竟，最新的圣旨旨意也还没有到。
“好了！”王琼猛拍桌子，“彭济物，你也少说两句。毛副使说的对，无论如何，国策不可改易。何为主，何为次，还是要分得清楚。”
彭泽道：“锦衣卫进城即杀人，或许是为了震慑人心，但举止粗暴，杀人理由过于简单，这些士子当然会想尽办法反抗。”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说不定此次之案就要办成正德朝的第一大案、也是本朝开国以来有名的大案了，往前翻史书找不到几件，往后估计也不会有多少。
“遣散他们各自回家即可。何必要抓人？！”彭泽首先反对。
李志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背，“落子无悔，怎么能不算呢？况且贵府来了客人，还是先接客紧要。”
毛、谷二人本来是坐着的，听到声响立马起身，尤其毛语文他动作极为快速，绕过一片假山和亭子就看到有好些个乱跑的下人，他随机抓了一个，
“怎么了？！”
“副使稍待，本官先写，写完若不合适，那么再说。”
毛语文抬了抬眼，这个话，问得很有意思。
王琼和彭泽心中都开始颤抖，这封奏报他们要是署名，那和天下读书人也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许多衙门兵围起来的地方，毛语文听到王琼在叫他，但他不理，径直往前而去。
“要不要说，如果有了巡抚衙门的人，也不至于人手不足，致使士子相聚成群？”
毛语文来了火气，“要是没有我，看你们如何做成开海的大事，到那时候朝廷怪罪下来可没有后悔药吃。”
“因为我想得少。”
前厅前有个小小的广场，几百士子从大门进来以后就聚集在这里。
“可如果不说做什么就这么递上去，陛下看到你我的名字明晃晃的在上面，就会想，你我在做什么。等到再看第二眼，毛语文三个字摆在王琼之后，就会特别的刺眼了。”
毕竟弘治皇帝十八年励精图治，就是新君折腾，也要折腾个几年、百姓活不下去才会有野心家，现在造什么反。
嘭！！
毛语文穿过廊亭而来，因为遭了雨，每过一步，地上都印上了水渍。雨水做的脚步一直到木桌前才停了下来。
李旻字子暘，他此刻也像老小孩一样，“再来再来，刚刚不算！”
王琼一副很关心谷大用的模样，“公公！浙江出了大事，不管事情办得如何，咱们至少表现出一番放下嫌隙，通力合作的大局观出来。也叫陛下知晓，浙江的官员合心一处，是要解决这个事情。这样陛下尙会觉得，我们都在实心用事。”
“是！”
巡抚衙门大门紧闭，王琼一向从容，但此时也有些焦急，面对锦衣卫他不敢多说，可还是忍不住抱怨，“锦衣卫大索杭州城，本是一击即溃之局，如何能让这些人形成这样的规模？先前就半分也没有察觉吗？”
“在下知道副使起于微末。”
“……咱家，也要署名吗？”
“这是大事，就是再麻烦也要再去一封。依我看，这封奏报由我来起草，各位阅看，随后全部署名，再递上去。”
李旻不说话，“输掉的局，在下会认的。”
所以李旻才坐在这里等。
再说了，他这个镇守太监是给皇帝看银子来了，地方上这些破事他可不想管，而且数百士子聚集，这事大到从大明朝开国以来就没发生过，他更不想和他沾一点关系。
“因为我们是厂卫，我们和他们不一样。说出来不怕公公笑话，如果不能够做脏事，兄弟我也就离死不远了。今日的事，可以奏报、可以说清楚，怎样说都可以，但是不可以只说事情，不说举措，就这么把问题抛给了陛下。因为陛下看了以后也会觉得难办。”
就在这犹豫之间，人群慢慢的聚集到了巡抚衙门之前，到了以后，这帮有功名的读书人啥也不干，就是哭！
一切的安静在这个时候不再存在。
毛语文给了他一个眼色，隐秘但好辨认。所以谷大用也就不再多问了。
“过得糊涂叫聪明，太过聪明叫糊涂。天下很多事就坏在了这里。你说，可惜不可惜？”
毛语文，
这个名字他们已经听了很多年了。
“可惜什么？”
与此同时到外边儿，
弘治十七年，他才丁忧回乡，先前虽然相交不深，但是他们平日里多多少少还是碰过面的。
忽然间之间天空传来一声巨响。
而不是像某些心存幻想的人会想到逃跑。
直到第二日，情况开始有些不一样，眼看就是要死的局，这些读过书的聪明人，当然也不会就在家中坐着等着人来抓。
毛语文掐了掐腰，左右两边看了一下，“今日算是碰上老朋友，应该的。”
但毛语文已经不会再给他机会了，他一个锦衣卫副使可不是观音庙里供的菩萨。刚刚那些话是看到旧年曾相识的份上才絮叨的，毕竟，他这么些年也遇不到几个熟人。
谷大用点头，“昨日毛副使进城，奏报晚上就写了送出去了。就是没写上今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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