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焉知饿死填沟壑《诡秘武林:侠客挥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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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焉知饿死填沟壑

随着骤起发难的血人被击倒在地,江闻竟晚了一步才赶上左侧进击的妙宝法王,此时对他浑然天成的招式展现出了十分兴趣,但刚才呢喃呓语的血人显然疑点更盛,因此嘟囔完毕,还是选择先摸进了草丛。
“想不到法王的功夫不弱,江某倒是看走了眼。”
妙宝法王穿着的僧衣华贵,此时也毫不顾惜地穿进荆棘丛中,循着动静一同前往,一边对江闻解释道:“江流儿施主,小僧不懂得什么武学。佛法中有神通无数,这都是佛法奥妙。”
地上酾洒的鲜血清晰可见,两人不需多么费力,就找见瘫倒在草丛中的血葫芦。这人的形迹潦到难以辨认,嘴里不停地嚷着“疯了疯了”的言语,似乎被某种变故给吓跑了心智,方才又被妙宝法王的澎湃巨力击中,此时已经处于弥留之际。
“看来这人已经废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还是先救人吧。”
江闻掌心推动,先把存留不多的真气渡过去一道,让九阴真经疗伤法门沿着任脉推入气海中,避免这个在鸡足山阴堪称珍贵的活人,就此暴死在内伤之下。
见此人呼吸逐渐平稳,江闻才微微一笑,眼角瞥见妙宝法王表情凝重地低呼佛号只称罪过,如今的慌张与刚才的果决判若两人,心中满是不解。
青竹长老只是受了一惊无甚大碍,品照小和尚也已经赶回来守在老僧四周,留神注意一切风吹草动,不一会儿草丛轻响钻出来人影,品照等见到是江闻二人回来,才算艰难地缓过一口气。
“咦?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能喘气?”
品照一脸正经地说着残忍的话,但血人还在艰难喘气确实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诉说着一切人世险恶的妙宝法王,此刻仍是宝相庄严的模样,外表仪态堪称丰神俊朗,与语言中的晦暗形成了一种极大反差,仿佛真是佛陀亲手授予他智慧,把能够包容世间美丑、看透万物真相的智慧放入他脑海中。
品照略带恐惧地看了下四周:“施主有所不知,干麂子在别处的话,只消见到阳光便会化作难闻黑烟消散,偏偏在鸡足山阴常能三五成群出没,掠食家禽人畜,如果落单之时被围住,就只有死路一条。”
江闻化身法医进行检查,逐渐说出一些惊骇证据,“怪哉,这鸡足山阴里到底有什么怪物!”
试想在幽幽地下的深邃矿井中,忽然传来了叩壁求生的微响,矿工们壮着胆子循声开凿,终于发现了一处坍塌毁坏的矿道残段,角落里蹲着一个形销骨立宛如骷髅的可怜人。
妙宝法王年轻的脸上满是凝重,再无先前的从容写意。
沉吟良久,江闻才从走神中醒来,苦笑着问道妙宝法王。
江闻转头看向他,听出话中还有深一层的意味,便把问题抛给了年轻喇嘛,想看看他有什么卓著新颖的见解。
在异样的沉默中,三人都在反复咀嚼着内心的五味,路上徐英风留下来的血迹也逐渐变得淡薄难寻,莽幸好此时林中迎现出一条很难识辨出的羊肠小道,沿途周遭都是清晰可见的脚步踩踏痕迹。
这表情江闻有些熟悉,因为在江闻以绝妙刀法破了他醉八仙剑时,徐崇真就曾经露出这样的微妙表情,绝不是单纯的恐惧惊吓所能实现的。
“江流儿施主,小僧也知道此事颇为骇人,马队首领更不肯明言。但再仔细想想,这些遇难矿工在地下饿的形销骨立、两眼赤红,那时为了活下去早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你仔细想想,最后能活下来的那个人是靠什么维生?而能够不顾一切做出如此事情的’人‘,又能否称之为‘人’呢?”
品照先前已经收到妙宝法王的呼唤,此时从另一侧匆忙赶来,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乱石杂木之间,远远望见两人才开口询问道:“法王,你带我们来的这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出奇之处吗?”
世上只要修炼过武功,就必然会留下痕迹,练拳脚骨骼粗大、习刀枪脚步有矩、善弓弩目光灼人、懂养气呼吸绵长,但江闻近距离观察过妙宝法王的行走坐卧,除了在雪域高原行走生活自带的身体健壮,全没看出什么习武的痕迹,模样也仿佛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康藏汉子。
然后才在青竹长老啼笑皆非的表情中站起身,看向身边的两人,朝着徐英风洒落血迹标记出的方位走去,身后只剩下盘坐原地的老僧,还在念诵经文,向佛祖祈祷众人的平安。
比如尼摩星的武功博而不专,当初江闻却亲眼见到他能手持一块巨石,与练成《龙象般若功》、身具十龙十象之力的金轮法王较量,乃至在力量上令金轮法王手足无措。
江闻一边说着,一边用随身携带的清水激面,慢慢把他脸上的凝着血的头发丝化开。这样做很快就露出一张惊惧痛苦万分的面容,顿时除了青竹长老外的三人,都陷入了某种交头接耳的沉思。
风平浪静之中,江闻的眼神猛然锐利,身上的气息如渊似海不可揣测,一再攀升到了隔空惊起鸣虫飞鸟的程度,几乎与死牢震慑赵无极、沸海死斗五羊时相当!
妙宝法王双手合十,郑重无比地说道:“悉檀寺中的怖惕鬼、鸡足山阴的干麂子,小僧看来都是一个东西。江流儿施主,你可知道这些我是怎么得知的?”
在江闻那边,却看见了几具身穿夜行衣、高度腐烂的尸体,心知又是平西王府里不知死活的武林人士,并未多做计较,可再往后找去,却在一堵断壁附近闻见了极为浓烈的的血腥味,血气直冲天际,招引来了无数的飞虫蚊蝇嗡嗡作响!
江闻果断纵身而起越过断墙,瞬间来到了一具从腰部断裂、仿佛被活撕开来的尸体面前,这死者直至咽气之前,还保持着极为惊恐恍惚的模样,至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破剑式早已挑断他的手筋,但凶手还是在杀人之后,把遗落在地的白虹剑又放回他的手上,给予了一种虚情假意又温情脉脉的尊严。
但很快,江闻就把这种离奇的想法抛之脑后,因为他想起了另一门类似的武功,其实也能做到不露武学根基。
此时天色渐暗,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如果没有进一步线索很可能被困在夜色中,于是三人决定小范围地分头行动。
江闻皱着眉头蹲下身去,不顾血污仔细检索着徐崇真的尸身,突然发现他的手上有一道痕迹极不明显的创口,若不是以高绝眼光、精深功力检索,恐怕只会当成是芦苇茅草一类植物锐利植物的割伤。
妙宝法王则神色凛然,隐约察觉到前途严峻,主动对品照说道,“品照,弘辩大僧临行曾经交代,小僧此行定会护你们周全。”
鸡足山阴的密林坎坎坷坷,幽深曲折之处不可见底,四周又被浓重山雾锁笼,每迈进一步既要辨明幽暗方位,还要对抗遍地荒草藤蔓,几人像是在泥潭里穿行。
佛祖菩萨保佑,矿工们看见的是红通通的一双眼,饥渴癫狂浑然一体,他们那时握紧了矿镐,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他们所看见的东西再怎么像人,也必须是干麂子,只能是干麂子——因为他的脚下散落着一根根布满牙印的白骨,和凝结成黑墨状的溅射血迹……
从那张血迹斑驳的脸上,江闻认出了他的身份,竟然是先前徐英风的师兄,也是被自己忽悠三人众之一的“八仙剑客”徐崇真!
妙宝法王被江闻盯得有些不自在,连忙出声询问,还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但江闻只是轻轻咳嗽了两声,把注意力又转回躺地上的血葫芦身上。
他明白了徐崇真的死因,并非外伤出血种种表象,而是他作为西南半壁数得上号的顶级剑客,被人轻松看穿并挥出两剑,一剑废掉了醉拳绝技,一剑破除了剑法杀招,最后一剑封喉不见血,将他的骄傲与自信撕得粉碎。
江闻凭着久病成医的医术一阵翻查,眼中精光闪现,忽将血人后背的全部衣服撕开,展现出一片血肉模糊的恐怖景象。
“法王,我听人说这是干麂子,又有人说这叫怖惕鬼,依照你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祟?”
“确实眼熟,我应该也在哪里见过。”品照也点头称是。
最后反而是妙宝法王熟视之后认出了对方:“如果小僧没认错,这位应该是平西王府之人——平日里他在悉檀寺内佩剑行走,故而有些印象……”
更可怕的细节出现了,江闻察觉到这门剑法的出手入势细节、用劲运行轨迹,全部贴合“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同人趋大有”的口诀,赫然是有人以「破剑式」破解天下各门派剑法的。世上竟然还有人会独孤九剑!
密林之间风声淌过,枝叶摩擦沙沙作响,似乎有万千伏兵潜藏其中,江闻脑海里划过无数念头,想着眼前景象还有什么可以更恰当的解释,但死不瞑目的徐崇真还握着剑瞪着天,用早已涣散的瞳仁质问着自身的多舛命途。
死去已久的徐崇真一手虚握着赖以成名的白虹剑,一手紧攥宛如蓄力,但临死前的疼痛与恐惧打断了这一切努力,下半身空空荡荡肠子流了一地,再也没有生前坐看风云、老成持重的模样。
妙宝法王所找寻的方向,似乎是一座更加宏伟也更加凋零的寺院建筑,但这一切他都熟视无睹,专注地走向建筑群背后的野地,止步于一座两侧开口的低矮石炉前,这里看着像是烧纸钱的地方,但炉体太大根本挡不住焚风,若说是烧制砖瓦的地方,又四四方方无法密封成型。
“而今日走入鸡足山阴,从佛寺舍利塔图样中,才明白石狮石象便是来自这里,也就是你们口中前宋僧侣们的遗留。悉檀寺高僧应该是想要化解鸡足山阴的恶业,可佛法无边终究也会招致魔念。”
“不是鬼物,为何要如此残忍?”江闻疑惑道。
他随手整理形装恢复宝相,继续说道,“更何况娑婆世界有无数烦恼围绕,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不能堪破则会深堕其中,再无拨云见日之机。”
地上的石板还有些残存地面,踩在上面尤其湿滑泥泞,四周隐伏着奇形怪状的树木藤蔓,树木粗壮如椽柱,板状根如门槛般高横,正用千奇百怪的方式试图阻拦视线,而唯一能突出于视野的,就是那些残破荒废的舍利塔,纵眼望去此起彼伏,数量竟然一时无法估算。
“施主、法王,我刚才看了眼他身上的伤口,那根本不是活人和野兽能够咬出来的。”
江闻在前面勤勉地开着路,此时也搭话道:“嗯?上次还想听你说起过,那是一些被地下的土金气所养,身体不坏不腐、似人非人的僵尸对吧。”
“江流儿施主,为何一直看着小僧?”
敏锐的人自然已经察觉到不对,江闻也知道前途艰难,两人齐齐看向青竹长老,老僧也意领神会地重重点头。
“这样一身伤势都没触及要害,扑向青竹长老的动作又相当敏捷,江某刚才就觉得奇怪了……你们自己看这里……”
正如妙宝法王所言,如果不考虑鬼怪之事的真伪,只要补上了鸡足山阴无数荒废佛寺这一块拼图,似乎就能解释两边鬼怪出现时间的差异,而线索更骤然凸显,一齐指向了前宋时期,那群不知为何执意入山的诡异僧侣们。
这番见解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也打破了江闻夹在佛经鬼怪和云南民俗之间的游移。
“没事。我总觉得他身形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妙宝法王此时幽幽开口,介入了这场怪力乱神的对话之中。
江闻意有所指地说道:“法王真是雅兴,怎么不关心救人,却对这些破庙如此感兴趣。”
品照仔细搜索后,发现大树底下侧躺着一具尸体,只是这次比起先前那具,腐烂程度更加严重,连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勘验不出来,身上的衣物也破损褪色,身上爬满了大大小小的新生蔓藤,就像无数只扭曲蜿蜒的手,正偷偷摸摸要将尸体拉入布满绿苔的地面。
幸好徐英风走过的地方,已经在叶片树杈间都洒下了血迹,略一搜寻就能反溯到源头,想来这个平西王府中人所来的方位,就一定留着骆霜儿和安仁上人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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