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山崩

深夜，万籁俱静。

与奥林匹斯山上的热闹不同，当阿波罗走后，广袤的德尔斐大平原上就再次恢复了安宁和静谧。

相比于外界，这处地母隐居的地方甚至没有虫鸣声响起，更不用说鸟兽活动的声音——源自生物的本能让它们丝毫不敢靠近这片水草丰美的地方，就好像这是什么可怕的禁地一样。

不过安静只是暂时的，当神诞的异象覆盖天地，德尔斐终究不能成为例外。即便是原始神的居所，也依旧无法遮蔽源自源海和法则的声音，所以当新神的真名响彻世界，它穿透了大地，毫无阻碍的在某个庞大意识的心中响起。这种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沉眠已久的意识也不禁微微波动了一下。

如果是预先做好准备，神诞异象其实并不会惊醒沉眠的神灵。但显然，因为纪元之交天地法则的变动，所有神都以为不会再见到这样的一幕，自然也就没有为此做出应对。

“……”

“……”

刚刚醒来，就面对这样的事情，地母很难用语言描述自己的心情。她现在只想知道，在这段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

就是他，这个无耻的后辈，他窃取了自己的宝物，然后还居高临下的说‘不是你该做的事’！

“宙斯，你这个卑劣的窃贼！交出金苹果，还回我的神器，不然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我也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体会到了吗，赫拉，这就是他曾经的感受。”

······

长夜将尽，夜女士的袖摆渐渐离开天空，海天交界的地方，丝丝缕缕的晨光照射出来，给这世间带来了些许光明。

没有盖亚的存在，德尔斐其实与世隔绝，很少有神族的信息传来。不过最广为人知的几件，她还是知道一二的。

“……这是有外人来过这里，还是什么其他的变故？”

“……”

“——你说什么？！”

有些不解，赫拉不知道宙斯又在说什么。今天对方的反应让她感觉有点陌生，在平常，他可不是这么张狂的一个人。

“宙斯！”

“……咳咳，是谁，是谁敢……殿下！”

这有点出乎盖亚的意料，毕竟在她的印象中，整个第二纪的前一千年，克洛诺斯也不过才刚刚稳固神王之位。无论立法还是造人，那都是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深吸一口气，盖亚转身准备离去。但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地上的宁芙。

“盖亚啊，看来是我的老祖母醒来了……”

刚刚的警惕瞬间化作惊喜，忠心耿耿的侍女从地上爬起来，在地母面前微微低头。最近发生的种种变化让她早就不知所措了，幸好她终于等到了地母的苏醒。然而在她的面前，盖亚并没有看她哪怕一眼，只是继续注视着面前的土坑。

“……”

看来这就是宙斯做出这一切的缘由与底气了，心中的猜测彻底闭环，这一刻，盖亚最后一点怀疑也被打消了。

乌拉诺斯……莱恩……厄瑞玻斯……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但无论如何，他们至少是和盖亚同层次的古神，可是你，伱宙斯又是凭什么呢？！

于是下一刻，浩大的光晕升腾起来，给今夜的人间送来了第三幕奇景。若是站在极天之上俯瞰大地，可见神光汇聚成河，滚滚西流而去。

一处巨大的坑洞，旁边还散落着少许金黄色的叶片。就如同果园中的其他地方一样，原本高大的神木早已不见了踪影，留下的，只有像是在嘲讽盖亚的土坑。

有宙斯的，有某个气息陌生、但和宙斯有所联系的，还有着盖亚十分熟悉的，属于金苹果的气息。它们就存在于不久之前，甚至就是一天以内。

“呼——”

她攻击的目标不再是宙斯，因为面对力量大涨的神王，她未必能轻易的获胜。或许是物极必反，这一刻，盖亚似乎重新拥有了些许战斗的智慧，她第一时间明白了该如何削弱对方。

这还是因为九界残骸并未崩解的原因，不然她的状态还能更为完好。甚至如果它们那些细小的碎片融入现世，或者它们的主体与大地合一，那盖亚也许还真能借此机会本源大涨，找回几分大地之母的往日荣光。然而现实没有如果，九界之所以以这种分离又独立的方式融入卡俄斯，多少也有几分命运的影响在其中。所以在她年轻了不少的脸庞上，依稀可见细微的皱纹，证明了这一切都还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大地的震动越发剧烈了连与陆地相接的大海都泛起狂澜，然而在地母的对面，宙斯却有点莫名其妙。

比如……去自己感应到的地方看一看，那处很可能是自己素未谋面的母神曾居住过的地方。她不知道平时那里有没有人前往，可现在，应该没人会阻止她的。

一字一顿，原本流动的神力像是燃烧了起来一般，与盖亚铁青的面色相互照应。在天地众神的注视下，地母彻底放下了最后的侥幸。

“………………”

只要找到那个神明，让他诚恳的表达歉意，盖亚觉得自己也不会真的计较什么。然而如今的这一幕，却证明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一刻，一切都明了了起来。盖亚甚至都没有发现厄瑞玻斯给她故意留下的‘痕迹’，但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前因后果’。

“咳咳……殿下，诸神间的事情很少传到这里来，我只知道，神王陛下好像创造了新一代的人类，还有……之前，他还把克利俄斯殿下投入了深渊——”

“既然这样，宙斯……无论你是凭什么获得的力量，今天，谁都别想好过！”

“……殿下，我不知道。”

毫无畏惧，宙斯不退反进，他手中的【雷霆】高举，看着化身无形的地母，伴随着力量的涌起，洪亮的声音在天地间响彻：

“盖亚，到此为止吧，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大地，或许是你的领域；但世界，没有任何一处不是神王的疆土！”

然而没走几步，很快，盖亚就发现了有些不对。

环视四方，在地母的面前，这原本奉祀诸神的神谕所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具巨大的蛇尸，而周围的空气中，还有着特殊的力量在发散。

“现在……我终于明白他的感受了。众叛亲离，孤身一人，掌握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却没有几个人站在自己身边。甚至就连母神，虽然站在他的身侧，也没有为他而战。”

哪怕还没有到来，地母那可怕的气息也清晰可见。神王与地母间的争斗也绝不由众神来决定胜负。既然决定不了结果。那与其去观看这样一场战斗，雅典娜更想做点有用的事情。

帕纳苏斯山脚下，一处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小院中，丝丝缕缕的无形气流汇聚而上，渐渐变成了一个妇人的形状。

两位女神先后离去，大殿内，气氛更加沉凝。刚刚加入神庭的阿波罗站起身，今天的事情不知道和他是否有关，但年轻的神灵还是不打算躲避。于是阿波罗看了一下那不知道该算他姐姐还是妹妹的女神，友好的笑了笑，然后化光而去。剩余的诸神对视一眼，也纷纷跟着前往，无论是否参与，他们总要见证这一幕的发生。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她对一切都感到陌生，不过女神至少没有为神王对抗地母的想法，也不觉得此刻自己有那个力量。而像其他神明那样前去看戏，雅典娜同样不想这么做，毕竟这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你们都该死，尤其是你，宙-斯-！”

【雷霆】下坠，无边银蛇从天空压落，和那寸寸上涨的黄色潮汐轰然碰撞。在众神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如同历史在重演，天空和大地在交击，那一瞬间的巨响甚至传入冥府，让神宫中的冥王赫然变色。

神光涌动，于刹那横扫德尔斐大平原。顷刻之间万灵绝灭，天地失声。

“……金苹果不见了【生命宝瓶】也不见了……那你呢？”

“不过赫拉，你就不一样了，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单就这一点看，他还比不过我，哈哈哈哈哈……”

“莫安达？过来见我”

而在这座果园中，唯一有足够价值的东西……

大笑出声，不等赫拉的回复，宙斯上前一步。

一步迈出，当盖亚的身影重新浮现，她已经来到了自己果园的门口。作为大地的化身，这点距离对她而言显然没有意义。

没能细想，可过往的经验下，宙斯几乎是瞬间就察觉了其中的不对，他准备再细问几句，可在他的面前，地母却再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造人的材料不可能凭空诞生，而关押泰坦的行为也直接的表明了宙斯对她的态度。这一刻，盖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感，那个小辈居然敢如此对待她，对待众神之母，他不仅大摇大摆的做了这些事情，甚至还在她的门口制造人类，让他的子嗣在这里晋升！

“……金苹果，神器，你在说什么？”

身影彻底凝实，地母望了望天空。

原本心中战意汹涌，可面对地母突如其来的质问，宙斯不仅一滞，他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殿下，太好了，您终于苏醒了！”

笑着摇摇头，宙斯此刻一点都不紧张，甚至望着愈发接近的神灵，他还有心情想着过去的事情。

“呵呵，一个下马威吗……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稍稍沉默，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盖亚的心头。之前，她还以为外界的宁芙是招惹了某位神灵，因此被随手杀掉了，这固然让她有些不满，但也谈不上有多愤怒——毕竟宁芙本就算不上什么，何况她们也没有彻底死去。

意识渐渐清醒，随着异象的终结，长眠的地母终于从混沌的思绪中找回了些许记忆。

在盖亚的眼中，此刻宙斯的反应完全是另一种嘲讽，既然之前神王如此不加掩饰的在德尔斐做下这样的事情，那现在又是演给谁看？

眉头微皱，随即盖亚又不再多想。

再也不加以抑制，哪怕还有些不解的地方，可那已经不重要了。

“什么？”

毫无畏惧的大笑出声，在不少神灵看疯子的目光下，宙斯飞出宫殿。

轰隆隆——

黄光溃散，不是力量不足，而是盖亚主动收回了力量。她的身影重新浮现在天地间，锋锐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神王。

就位不过几百年的神王，也许在将来，这会成为卡俄斯永世流传的笑谈。

“什么？”

一切都显得不太对劲，和她沉眠之前大有不同。

不知道盖亚是什么意思，宁芙微微抬头，却直接对上了盖亚凛冽的目光。

金色的枝条随风舞动，高大的金苹果树摇曳生姿，从表面看，似乎一切都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然而这可笑而僵硬的幻象甚至瞒不过细心的宁芙，又怎么可能瞒过与金苹果树相伴数万年的地母。右手攥紧，随着力量涌动，幻象为之破灭，而这里真正的景象也呈现在了盖亚的面前。

然而结果再次让她失望了，在地母的感知中，不仅神器不知所踪，就连与伴生神器间那种神秘的联系都好像随之断掉。她就像从来没拥有过【生命宝瓶】一样，察觉不到对方的丝毫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