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私兵
偃师县。
迎仙门外的码头上，叛军缴获了大量的船只与粮食货物，把漕工们收编。
热火朝天当中，严庄策马而来，赶到城门前，向守门的士卒问道：“高尚在何处？”
“在城西的丰汇行。”
县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主街两边都是商铺，虽闭着门，看招牌却是五花八门，而丰汇行就隐在这繁华街市之中，外面看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门面，内里却另有格局，四通八达。
严庄找到高尚之时，高尚正蹲在一个被劈开的木桩前。
“在看什么？眼下军务繁冗，你却还有闲情在这发呆。”
段子光得知后方的动静时，也以为是支援自己的兵马，然而，等对方冲到了近处，才发现竟是唐军的援兵，且有八千之众。
“不要，让开！”
率领叛军攻城的将领名为段子光。
话虽如此，平原郡静塞军士卒们心中的忧虑还是没有被打消……
“但他在偃师才任职多久？离任了这么多年，依旧对此地有如此强的掌控力。”高尚目露回忆之色，道：“县衙有个捉不良帅，齐丑，以前归附于义兄，此番也逃往首阳山了，带着大部分的差役、吏员。这些人如此令行禁止，如何就轻易放弃了偃师？”
“信了你们的鬼话，后路被他断了，前路也被他堵了，我要亲自杀回常山把他碎尸万段。”
严庄有些不耐了，再次问道：“那又如何？”
颜杲卿大步迎出城门，双手揽住薛白，激动道：“你如何来了？！”
但平原郡不同，郡守颜杲卿乃是薛白的姻亲，由此，叛军这边十分警惕，甚至放弃了劝降颜杲卿，动摇了其军心之后便准备攻城。
颜杲卿站在城头上，抬起一柄千里镜向远处的敌营看去，视线里出现了一颗头颅，挂在叛军的将旗下方，摇摇晃晃。
“孩儿……”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奔出洛阳城，可以看到满山遍野都是逃难的人们。
卢杞犹豫了一会，终于磕了两个头，转身往外奔去。
“你敢？！”卢奕大喝道，“身可杀，节不可夺。你敢毁老夫之忠义，即为不孝！”
高尚虽然笑了出来，但他那张可怖的脸还不如不笑。
“滚！”
“还真是卢郎君，把那些穷酸书生赶开！快！”
“有此勇力之人，我倒是认识一人，名为樊牢。”高尚道：“以前我义兄在此任县尉，与他还打过交道，可惜此人后来归附了薛白。过去几年，樊牢常在县中招募流民，带往首阳山中。偶尔有人看到他来偃师小住，身边都带着十余悍徒，这院中痕迹便是他们留下的。”
此时他一动脚，一众生徒便气不过纷纷上前要拉他。
当然会显得怯，首先薛白怎么可能提前几年预料到安禄山会途经洛阳、做好准备设伏？且安禄山有十万余兵马，又岂会惧怕区区一支私兵的突袭？
双方争执起来，混乱之中，生徒们扯下了卢朽的背囊，一应物件于是滚落了出来，都是些金银细软与干粮，逃命用的东西。
才战半日，叛军已第一次有人攻上城头，还是颜泉明亲自领人击退城头上的叛军，才险之又险地守住这一波攻势。
卢杞回头看了一眼，心知往后若是再闯祸，可没有阿爷再给自己兜着了……
谁又能料到，荔非守瑜阴差阳错的一箭打草惊蛇，坏了薛白蓄谋已久的计划。
猝不及防之下，段子光已无法组织起有力防守。
“阿爷？！”
“若我所料的不错，等首阳山打探到府君已经绕过偃师了，也许还会支援洛阳城。”
颜泉明见状，连忙哈哈大笑，喊道：“你等这种哄人的把戏，想骗得了谁？！”
“那又如何？”
“私兵。薛白在首阳山上养了一支私兵，至少有一千人。这还只是我的估算，实际必然多于这个数目。”
但高尚是叛军之中对薛白最重视之人。
卢杞回头看了一眼，道：“孩儿来时，见到有勋贵在宣辉门前要出城，此时想必已打开城门。阿爷快走吧，再不走贼就要来了。”
“田将军初战告捷，于葵园击败高仙芝！”
高尚带着严庄绕过小巷，进了一個仓库，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实在是因为这些年来，薛白简直是处处针对他，早年就阻挡他除王忠嗣，现在甚至号令河北诸郡反叛他，太让人心烦了。
严庄力气亦大，走过去握住石锁，用力一提，它竟是纹丝不动。
……
他沉吟着，缓缓道：“倒也不足为奇，薛白是最早猜测到府君要举兵之人，只怕是很早就在做准备了。”
相比于儿子的着急慌乱，卢奕却显得极为淡定，放下书卷，用四平八稳的语气道：“东都皆是你这样一心名利之人，如何守得住啊？”
迈入堂中，身披红色官袍的卢奕正坐在那翻书。
他不愿理会冯盛，赶马便要走，奈何前方逃难的百姓拥堵，马匹走不快，冯盛大步赶上来，拉住了他的缰绳。
“阿爷！”
唐军很快便撕开了他的后阵。
叛军杀到了。
他竟还有闲心嘲讽一句。
“卢杞，我等要去助官兵守城，你可愿同往？”
缰绳的另一头牵着两匹骏马，他利落地跨上其中一匹，驱马往皇城赶去。
“城里人听着！”
混乱之中，卢杞回头冷眼看了一眼他的同窗们，重新翻身上马。
与卢奕共同挂在叛军旗杆上的还有另外两颗头颅，颜杲卿不认得。
“癣疥之疾，办完大事再处置便是。”
“无咎？真是你！”
但不多久，远处已是尘烟滚滚，叛军的援军又到了。
远处突然传来了大呼。
他背了一个行囊，里面许多物件都有，唯独没有飞钱。
次日，洛阳城南，龙门县。
是日，偌大的御史台中空空如也，不见了往日官吏来来回回的情形。
“阿浩平常也抡石锁，这里竟有人抡的比他还重。”高尚环顾着这院子，“看得出来，有人常在此练武。”
他这几日对首阳山极在意，此时看来，不论薛白在首阳山留下的是怎样的布置，定是要落空了。
“无妨”，严庄道：“一支私兵、一些投机取巧之物，救不了洛阳。”
“随我来。”
危险面前，逃得最慢的是那些连盐都吃不起故而毫无体力的贱民，之后则是那些没有马匹、没有干粮的普通百姓。
卢杞随家人出城之后，听闻最新的战报，又转了回来，想要把阿爷带走。
卢杞递出一大袋花椒，从马贩手里接过缰绳。
随着这句话，城头上顿时响起了惊呼声，将领士卒们之所以追随颜杲卿归附朝廷，是因为相信国力强盛的大唐能够平定叛乱，但若是国都被攻下来，对他们的打击是巨大的。
卢杞不用飞钱有个原由，因他打听到丰汇行背后的东主很有可能是薛白，而他与薛白有过节。他原有一个不错的前途，年纪轻轻就迁任京兆府法曹，奈何在竹纸案中得罪了薛白，只好借着父亲的庇保逃出长安，把自己贬到朔方。因嫌朔方艰苦，称病辞官了。
“卢杞！”
之后，他隐隐能听到像闷雷一样、上万匹战马同时奔腾的声音，混杂着号角与鼓声。
安禄山听人念过，摇动胖手，又下令不渡河了，表示龙门晚些跃也无妨。
原来他们的来信上却是说，薛白在首阳山藏了私兵、兼有火器之利，这支兵马很可能已经赶赴洛阳增援了。
安禄山则感到有些惊喜，薛白在首阳山做了许多筹备，结果自己绕过偃师，这下让其私兵支援洛阳都来不及……
高仙芝确实是下了严令关闭城门，可高仙芝麾下的却不是当年随他奔袭千里的安西军，而是临时招募的洛阳市井小民，这些人平日见了勋贵就两股打颤，又如何敢拦他们？
安禄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喜大悲像潮水一般起伏极大，又想到自己卑贱的身世，觉得自己不配跃过龙门。
“猜猜这里原本是堆放什么物件的？”
“不必你说，我知我像什么。”安禄山拍着肚皮，想着自己卑贱的身世，道：“我便是一头猪，我也要跃过龙门，成为猪龙。”
“取了洛阳，过不去潼关，这局面，我还当得了龙吗？！”
随即，伴着风声，他的大旗缓缓倒下，重重砸在地上。
“有何公办？可要我等相助？”
卢杞毫不客气，坐在鞍上，抬脚便踹开冯盛。
在禁卫的护送下，他好不容易奔过天津门，赶到皇城。
虽然他是拜火教的信徒，起兵之初许诺的是“以光明之火焚尽人间罪恶”，但他心里对大唐文化还是有着深深的敬畏。
另外，他很清楚，如今战乱一起，河南马上要落入叛军之手，到时飞钱若还能用才是怪了。
“薛白不会无的放矢。”高尚思忖着，疑惑道：“他甚至没把这些私兵调往常山，为何？”
严庄不耐地皱皱眉，四下打量，喃喃道：“看路面与门槛，运送的东西很重……”
洛阳是东都，圣人十余年前还是时不时有来就食，因此保留着一套留守官员，与长安同样的品秩。卢杞的阿爷卢奕如今已迁任留台御史中丞。
冯盛看着，愣了愣，道：“名利奴，你如今成了怕死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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