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或轻于鸿毛《满唐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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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或轻于鸿毛

骊山也建了十王宅、百孙院,方便让诸皇子皇孙陪圣人于骊山小住。
李亨昨夜入住这十王宅时,没忍住讥笑着与李辅国小声道了一句“你可看出了圣人的不安”。
待到次日醒来,他却深感后悔了,认为自己不该逞一时之快,万一让旁人听到。
等到李辅国进来时,便见他坐在榻上揉着额头,脸色深沉、阴郁。
“殿下还在为王节帅悲恸啊,还请节哀。”李辅国很知趣地没有提昨夜听到的话,提醒道:“圣人召见殿下了。”
“这么早?”
他揉了揉鼻子,也不嫌吉温嘴里的臭恶。草原上的牛羊屎闻得多了,这点口臭算什么。
“义兄当年与我在宫中玩耍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好不容易他解甲回京,清闲下来了,我还盼着能常见见,可他竟这般去了!”
孙孝哲当即拔出刀来,冲向吉温所指的方向,遇到李亨的护卫敢来阻拦,他径直大喊道:“太子是要造反吗?!”
李辅国问道:“此事,可行吗?”
他既不更衣、也不洗脸,带着一身的尘土与满脸的泪痕步入华清宫。
此时说着话,李亨双眼通红,眼泪不止,肩膀不可抑制地抽动着,情真意切的难过,不像是演的;但,李隆基脑中在想着的却是方才元载所说的那句“丈人并没有死”。
李隆基于是决定,给李亨权力,摆出要追查王忠嗣之死的样子,看看这个儿子到底揣着什么心思。
吉温急得团团踱步,喃喃道:“如此一来,可就被动了,太子与王忠嗣这次只怕要对我们下手啊。”
这已不是他今日初次听到这个回答了,心中疑惑,义兄难道还没死,但怎么可能呢?
另外还有一事很奇怪,他昨日才领了差事查王忠嗣之死,今日郭千里便拿到了凶徒送来,未免有些巧了。偏是郭千里也不来解释出了何事,称是受了伤还在路上养伤。
吉温听到人头之事,计上心来,道:“我有办法,不如将那个人头悬挂起来,写上王忠嗣之首级,做成南诏蛮夷耀武扬威的样子。可旁人一看,那头颅是假的,便知王忠嗣诈死,那是欺君大罪。”
吉温大为惊讶,道:“什么?下官听闻王节帅是病逝,殿下何出此言?”
“段俭魏。”
“可是……如我这般擅刑讯者,不常见。”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孙孝哲道:“就是我派人杀的王忠嗣,被人撞见了,圣人当然会相信。”
“有用吗?”
阿腊多却是咧嘴笑了一下,道:“我招,我招……我们杀的不是王忠嗣,带回去的人头是别人的……”
说什么劝谏,在李隆基听来,根本就是兵谏。
开阳门处,鱼朝恩迎了上来,道:“奴婢为太子引路,圣人在九龙殿。”
“废话少说,拿来吧。”
忽然,隔着院门,有人向他打了招呼。
有何大事?不难推测,李亨知晓薛白想要除掉安禄山的心思,而元载亦希望能为王忠嗣报仇。
杨玉环则在屏风另一边排着了戏,丝竹声传得很远。
如此,华清宫中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圣人正在御汤九龙殿与贵妃听曲。
“昭应县城离华清宫很近,再动武很危险。”
他竟是什么都不再多做,说罢,径直转身往外走去。
由此,李亨的任何一個表情,在他眼里都像是在表演,显得极是可笑。
李隆基闭目沉思着,缓缓道:“也好,朕交给你来查,你能给朕一个真真切切的结果吗?”
李亨皱了皱眉。
孙孝哲却有一种被人盯上的直觉,招过人吩咐道:“你去告诉阿腊多,转移到别的地方藏,那颗假人头埋了……”
“换成朕年轻时,绰绰有余了。”
李亨不知他话中所指,只当他终于是记起王忠嗣的好了,咬咬牙,又道:“父皇,儿臣以为义兄不是病逝的,他必是被人害的!”
李亨还在继续说,努力描绘着王忠嗣小时候的事,希望以此唤起李隆基对养子的情义。李隆基也在继续想元载所言那句“太子一定知情”。
孙孝哲道:“我派人去剁了他。”
这让李隆基觉得这种窥视很新奇,因此,当高力士问他是否先到降圣观稍歇一会时,他摇了摇头,非要继续看着。倒像是一个刚得了新玩具的老小孩。
李亨有些讶异,自从李隆基不甚举行朝会之后,很少在清晨召见臣下,除非是出了大事。
李辅国说着,愈发心中没底,提醒道:“殿下,我们只怕是审不了他。”
吉温道:“不急,孙将军你想,王忠嗣哪怕还活着,在世人眼中他就是死了,作为将领、官员,他已经被你杀了。”
“他们的藏身地没有人,地上留着血迹,应该是被官兵发现了。”
“陛下,臣有一物献上。”
薛白上前两步,双手呈上一个筒状的器物。
看身形,像是王忠嗣。
“他说是,已准备返回范阳,队伍经过了昭应县,得到殿下相召,又听闻王节帅出了事,便让大队人马驻扎于昭应城西,自己带了百余人来,皆披着甲、持着兵器。”
吉温连忙安抚这样貌凶恶的突厥人,道:“不要紧,我们做了万全准备。将军的人手皆是硬骨头,不会轻易招供。”
李隆基回头瞥了一眼,道:“朕知这是何物,名曰‘千里镜’,在南诏一战中起了大用。”
吉温与孙孝哲商量之后,达能了共识,如今已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反诬王忠嗣与李亨合谋造反。他们首先得找到王忠嗣,以此向圣人证明他欺君,之后再炮制证据,这方面吉温还是很擅长的。
“圣人。”高力士再次问道:“是否先到降圣观内歇息,待有动静了再看。”
“将军,阿腊多他们被找到了。”
讲武殿,偏殿的一间庑房内,李亨不嫌腥污,亲自盯着审讯的过程。
那正是王忠嗣。
它完全是依照圣人模样雕刻出来的,隔着屏风看去,仿佛是圣人还坐在那。
李隆基不知李亨与王忠嗣具体何时才会有动作,放下千里镜,才转过身,自降圣观内用膳、饮酒。
他希望这推测是假的,但以他丰富的宫变经验来看,不无可能。年轻时,宫城中的血与火就已在他脑中深深烙刻了一个道理——不能相信任何人,尤其是自己的儿子。
李亨知道阿腊多没那么快就捱不住,暂且先走出庑房,在长廊站了一会。
薛白见无人能答,遂道:“臣以为,该是王忠嗣诈死的同时暗中派斥候盯着,寻到了这些凶徒的落脚处。边军斥候,终究与禁军不同。”
“圣人息怒,此事是臣胡乱猜的。若要证实,不如以郑伯克段于鄢之法试试?”
李亨这才明白圣人为何一大早便要见自己,原来是先听薛白、元载禀报过了大事。
李隆基隐约意识到,薛白只怕是绕着弯地在进言。
孙孝哲十分心大,昨夜很早便睡了,还睡得很沉。
“到骊山?怎会如此?”吉温大为惊诧,“圣人如何能变了态度,忽然这般相信东宫?”
李隆基沉着脸,对太子与王忠嗣这等悄悄会面的行为,深感厌恶。
带着这样的想法,李亨稍稍驻足,递给了他们一个沉痛而诚挚的眼神。元载很快有了回应,无言地执了一礼,给了他这个太子足够的尊重。
孙孝哲道:“伱不久前还与我说,再硬的骨头到你手里,也会变软。”
“当真没死?”
如此,借着一股凶恶的锐气,他冲出了侧门,目光看去,却也是愣了一下。
宿敌相见,分外眼红。李亨一时竟是在这个小官面前无言以对,紧闭着嘴,不说话。
“谁让你刺杀王节帅的?”
他这句话却又引出一个问题,若说王忠嗣诈死是为了尊奉李亨,那该是自己派人刺杀自己,演一场戏才对。而若照薛白此时所言,那是谁派人刺杀了王忠嗣?
他身材依旧高大,但其实是骨架撑着,因为病了数月,已然瘦了非常多,脸上满是病容,双颊凹陷。
他跟随太子也有几年了,还没见过太子几时有过这么大的能量。
李辅国轻手轻脚地趋步过来,低声道:“殿下,孙孝哲与吉温到了。”
他杀心甚是强烈,除了因为王忠嗣的威望让安禄山十分忌惮之外,也因他与王忠嗣有很深的过节。天宝元年,王忠嗣北伐突厥,孙孝哲的父亲便是死在那一战当中,后来,安禄山想在雄武城截留王忠嗣的士卒,孙孝哲便是那时留在了安禄山军中。
王忠嗣笑了笑,道:“请三郎向圣人解释清楚吧。”
只见王忠嗣正独自一人走在讲武殿外,风吹动其宽阔的衣袍,显得昔日壮硕的名将是那么瘦骨嶙峋,他就那么停在那,抬着头,望着远处的西绣岭,像是想向苍天证明什么。
千里镜中看不到李亨的表情,却能看出他离开十王宅后的振奋,颇有太子的威严之气,全然不同于往日在李隆基面前畏首畏尾的恭谨姿态。
长安,崇仁坊,范阳进奏院。
李亨不耐了,吩咐道:“用刑。”
“莫要哭了。”李隆基温言安慰,意味深长地叹息道:“朕又少了一个儿子啊。”
“阿腊多。”
“可是殿下在那?吉温请殿下安康,真是许久未见了。”
这次,他们是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
李隆基目光落处,李亨衣袍上满是泥土,显得极为狼狈,与他刚沐浴后的干净飘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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