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人固有一死《满唐华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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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 人固有一死

“元判官。”
正当元载感到有些迷惘之时,鲜于昊到了他身后轻拍了他的肩,道:“有人想问你几句话。”
他顺着鲜于昊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黑暗中还站着一名红袍官员,乃是杨国忠的心腹、少府少监杨光翙。
杨光翙既无功名、也无门荫,仅凭巴结杨国忠,几年间从九品下的小官升到了四品,据说很快又要升官了。
这人长得贼眉鼠眼的样子,身材瘦小,连在大唐为官的基本条件都不相符,且行止畏缩、神态谄媚,一直以来朝廷官员对他的观感都很恶劣。虽恶名昭著,可他官位越高,还是等到了朝中风气变化,在这“斗鸡走马胜读书”的年头,也有许多人推崇他,称他为“捧壶圣手”。
所谓“捧壶”,捧的就是杨国忠这个唾壶。这话一开始具有严重的贬意,现今却有许多人趋之若鹜,想要向杨光翙学着捧壶。
听得“拜相可期”四字,元载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不由自主地浮出自信的笑容。
“他未必会招供啊,这些凶徒完全扮作了南诏蛮夷。贸然指证安禄山,恐让圣人不喜。”元载先是提出了顾虑,又道:“但我可劝太子出面,到时薛郎可试试审问那俘虏。”
薛白正侃侃而谈,微言一愣,喃喃了一声“阿训”才反应过来,应道:“是王节帅的。”
“花鸟使?”
自从长安的虢国夫人府起火,杨玉瑶住在薛白宅中,她的奴婢们也将薛白当主人。总之,结义姐弟情分愈深,旁人不知,还当他们是亲姐弟。
此时,他只觉杨国忠可笑,拉拢人永远就只有高官美人引诱这一个伎俩。
“殿下,我认为,杨国忠虽远不如李林甫,可若要杀我丈人,他绝无此魄力。”
“会有的。”
元载停下脚步,没有把王韫秀带回无头尸体旁,还体贴地把身上的披风给王韫秀披上。夏日虽热,夜里的山林却很凉。
薛白低头时恰看到她夹着活络的两个脚趾,失神了一下,自觉失态,转过头,故作深沉地道:“多事之秋啊。”
“公辅你真是。”杨光翙摇头不已,笑道:“花鸟使采的不是花鸟,职在采选天下美色,不看门第、不分贵贱,只论姿色,凡美艳者,不论婚嫁与否,召入宫闱圣人享用。”
她说着,忽从薛白眉宇间察觉他有一丝不悦之色,遂娇嗔着问道:“怎的?不让你与我们一群女子待在一处,生气了?”
屐上足如霜,不着丫头袜。
说话间,薛白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脚步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
薛白道:“王忠嗣……死了。”
几步开外的黑暗中,王韫秀走了出来,到了元载身边,低声道:“怕是追不到了,带阿爷回去吧。”
走了不算太远,大概三十余步的距离,前方有个小山坳,绕过山坳,便见到了管崇嗣那异常高大的身影。
杨光翙渐渐真心欣赏他,又道:“再与你透露一桩消息……圣人的花鸟使因病致辞了,这是个美差,你可上心些。”
王韫秀也显得异常冷静,缓缓道:“当年讨伐契丹,阿爷亲眼看到安禄山拥兵自重。此番他病重,最放心不下的是万一河东落入安禄山之手,因此务必要觐见圣人。”
甫一上前,元载便摆明了态度,又道:“我知右相是何意,无非是顾及朝廷颜面,可遮遮掩掩不是办法,大唐之强盛绝非靠掩耳盗铃而来!”
“无妨。”
“朝中官员眼中只有自身权力,靠不住的。真遇到了事,唯有丈人与太子的情谊还可以依靠。”元载叹道:“我们去请东宫出面吧。”
“明明是夏天。”颜嫣抿嘴笑道,根本不给他面子,“腾空子,你说是吧?”
王韫秀愣了一下。
“我是说,杨国忠软弱,我们只好请求东宫。”
“这样吧,你原有的兼差,盐铁转运使判官、河东道转运使判官皆不变,我会请右相再替你谋几個兼差。”杨光翙说着,眉头一动,道:“我不瞒你,我很快要到北都留守,你我打交道的机会还多。”
“谁?!”管崇嗣叱了一声,拔刀在手。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杀王忠嗣是顺着圣人的心意杀的,就像当年李林甫杀韦坚、皇甫惟明。换作李林甫,这次自然还是有办法治王忠嗣的罪,而不是用这种手段。
“丈人死于刺杀,右相想平息事态。”元载道:“可太子却该替我丈人出面才是。”
“比索斗鸡差远了。”李亨想了想又道。
“哦?”
李亨知道义兄一死,自己根本就没有当缩头乌龟的余地。哪怕惹怒圣人,也只能出这个头。何况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收买将士之心的机会。
此时,杨光翙向元载招了招手,像是邀他加入这堕落的歌舞升平中。
沙哑的大吼像是锯子一般,割破了朝堂上的掩耳盗铃。李亨摇头不已,显出了举世皆醉他独醒的敏锐,喃喃道:“杨国忠、安禄山……谁做的?”
王韫秀微微一滞,抬头,目视着他,道:“你是疑我与他有染?”
元载矜持摆摆手,不吃他这一套。
“并非不信元郎,你是我夫婿。”
元载神色黯然,道:“朝廷对外称是病逝。可实则,丈人是遇刺的。”
元载沉吟着,小声道:“我信你的判断,但杨国忠行事无魄力,必不敢以此事对安禄山发难。”
“我必须亲自去一趟骊山,恳请父皇为义兄作主,方不负义兄对我的情义、对大唐的功绩!”
“我已说服了杨国忠,会秘查此事,绝不放过凶徒。”
“公辅误会了,老夫并非让你出卖丈人。可你要想想,王忠嗣是死在南诏人手上,阁罗凤已死了,此事追究下去有何意义?”
元载不敢答话。
因此情形,他不免又精神了起来,此时脑子里却有些别的事情在想。
少阳院,李亨得知了王忠嗣的死讯,悲恸欲绝。
当年王韫秀离开娘家,随他赴京赶考,有一段很穷很穷的岁月,她用不起熏香与香膏,便会自己到野外采摘花朵沐浴,身上总带着些淡淡的香气。今日她追赶打斗,出了一身汗,那若有若无的香味便混在血腥味之中。
“还好吧,怎么说呢,人固有一死……”
“我们拿到了一个俘虏,可杨国忠害怕行刺之事传出去,旁人指他这个宰相无能,不敢审讯。”
薛白只是敲打一下元载而已,道:“是我小人之心,失言了。我认为行刺王节帅之主谋,必是安禄山,方才那名俘虏或可为人证。”
杨玉瑶便知他是生旁人的气,与她无关,关切道:“一宿没睡吧?眼睛都红了,哪怕我愿通融,你岂还通融得了?快吃些东西。”
再想找管崇嗣相询,便发现管崇嗣也不在,唯有几个受伤的王家亲卫坐在无头尸体边,形容颓废。
李亨沉吟道:“范阳兵马使孙孝哲到长安献俘之后滞留不去,他们有实力这么做。”
“正是你不好女色,方适合任此职啊。”杨光翙道,“你眼光好,又能把持得住,一定能在花鸟使之职上大放异彩,得圣人信赖,往后拜相可期啊。”
“那我带你过去……”
“是呢。”李腾空又补了一句,“可也快入秋了。”
元载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就是依照着这必然的结果进行谋划。
元载说着,很体贴地为李亨考虑,又道:“可殿下若出面,只怕殿下惹上是非。”
“你要睡会吧?我送你过去,腾空子,和我们一起吧?”
元载却已笃定薛白就在那里,拉过王韫秀的手,道:“我信得过你,知你们不是私会,想必是谈了丈人之事,而你们也该信得过我。”
尤其是昨夜与王韫秀谈过,薛白是有些生气的,气王忠嗣那半点不肯通融的性子,明知圣人不会相见,还要赶到华清宫。
耳畔,听得杨光翙叹息一声之后道:“公辅,你可想过,右相初登相位,立足未稳。此时若是出了差池,被人攻讦,朝局可是又要动荡了。”
“可我不懂花鸟。”元载道。
再回想起来,薛白在此事上的态度也很奇怪,有些懒得多管的样子,放任他来见李亨。
“安知不是旁人设计。”
“为何?他们不是政敌吗?”
负责来通报此事的正是元载。哪怕圣人再忌惮太子,但王忠嗣死了,无论如何都得把这消息告诉其手兄情深的义弟,元载是最适合的人选。
远远地,有婢女看到他,连忙转身往内跑去,一边喊道:“郎君回来了。”
元载达到目的,不再多言。
“是杂胡刺杀了我义兄?!”
于他而言,这是最好的主意。既合了杨国忠想自保又想挑唆安禄山与太子的心思;虽说是以情谊逼迫东宫,他却也可借机去接触太子,留些情面,也留条后路;同时,还满足了助王韫秀追究到底的愿望。可谓是一举三得。
“伱有证据吗?”杨光翙道:“若是旁人设计,那对方这种种布置显然要一石二鸟。除掉王忠嗣的同时,追咎于右相无能,那更该先把事态平息,然后再暗中调查取证。右相正是想托付于你,才起意留你在长安,任刑部郎中或大理司直,主理此事。”
但他实则认为李亨扳倒安禄山,几乎是不可能之事。
“告诉我,阿兄是如何走的?”
“这关头。”元载摇了摇头。
杨光翙没想到他还会抬价,一愣,却不恼,脸上反而泛起激赏之色来,拍掌笑道:“老夫就欣赏这样野心勃勃的年轻人。”
“你是说?”
“……”
郭千里对着黑暗的山林大喊,声音在山谷里不停回荡。
“公辅方才与杨光翙达成默契了?任杨国忠平息事态,请东宫出面主张追查此案。”
“我们认为是如此。”元载道,“安禄山欲夺河东节度使久矣,他忌惮丈人在河东的威望,最有可能动手。”
“诶,夫君,有件事我与腾空子说定了。”
可他元载不是轻易就贱卖自己的人,沉吟着道:“相比于刑名之事,我更擅长的还是财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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