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旧迹
“后来我想，就是从第二天他在书房坐了半天后，猛地推门把景弼叫进去开始的。”
也许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发生。
许裳在很久以后的回忆中才注意到那些眸光闪动的沉默和欲言又止的担忧，男子在悲伤的伪装下像变了一个人，他开始早出晚归，一个人在书房待整个通宵终于在一个夜晚结束后，许裳晨起推开门，男子却正从院外回来。
他身上有些搏斗过的痕迹，但很细微，许裳以为他又去仙桥峰了，然而男子制止了她关切的话语，转过一双令女子屏住呼吸的冷静眸子，里面是她生平仅见的认真。
“我出门一趟，阿裳。”男子轻声道，“过七八天回来，你日子如常就好——看好景弼，别让他到处乱跑。”
“.去做什么？”
然而没有回答了，男子径去楼中取了东西离开。
“许裳说，他曾在修剑院待过。”
“笔记？他确实经常做，每册旁边就是对应的本子。”许裳道，“不过我也看不大懂。”
“彩雾峰主张梅卿请再查遗尸，疑心脏、眼瞳有异，然高崖之坠，心脏难免崩裂；尸存三日，瞳目本应灰变。后无下文。”
——
“张梅卿当时是先接受了这个结果。”裴液快步走在直道之上，把古楼抛在身后，语速很快，“当夜他回到峰中痛苦了一夜。但第二天坐在书房翻看往日信件时，忽然看见了这枚昨日中午递来的短笺。”
裴液缓缓摊开手，手中那方短笺上的笔迹依然陈旧清晰——“又劳您费心了，今夜戌时恭候。三月廿一，枫。”
裴液正要把这张笺放回去，手中却忽然一顿，缓缓抚了两下纸面：“许峰主，季枫是哪天出的事情？”
“.回见。”
“我不知道他死在了哪里，执法堂也寻不到他的踪迹.一個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头没尾地消失了。”
“.”
裴液重新回到这座书阁，抬头看向最上面一列。
如今，引路之人在直道末端就已停步拱手，裴液拿着执法堂记牌孤身来到楼前，回头已不见其身影。昂起头来，楼顶亦隐没在雾中。
“.有什么不对吗？”
裴液沉默一下：“我是想季枫可能比令夫认为的要更依赖他。”
“那时他才意识到，季枫不是没有等他。”
裴液点点头，微微蹙起了眉。
“两个人。”
“没有。”女子怔然道，“在他离去的第四天，掌峰玺中消去了印识.成了无主之物。”
执法堂把对应卷宗的记牌交给他时，说入此楼没有“随从”和“结伴”的说法，每一个进入之人都应有一条完全清晰的来去之线，或查阅、或取用、或存放，查有牌、取有押、存有执皆一丝不苟。
女子分类极细，信笺间专有一条小竹签分隔，上刻“季枫”二字。裴液一一拆视，仍多是些剑理答问，但内容变得丰富多了，少年笔下开始透出一些敏感的心思，家中的、师父的、同门的、少艾的男子也总是耐心温和地开导。
裴液伸手将其取出，目光又在旁边一顿。
“.梅卿年轻时去过修剑院的。”许裳低头微笑，“他说他知道怎么教一个人学剑。”
“唔。”
“是的，【心珀】之性近玉而非镜，它是需要进入的过程的，绝不能叫人一看就失去意识。心珀之照神应在三种情况之中：照者自投、心境有隙、无可反抗。”
其他篇章也多有笔记，但都从容仔细，只有这些篇章中的字迹和勾画潦草而凌乱，甚至有时上半句话在一本书中，下半句话就跑到了另外一册书去。
裴液沉默一会儿：“令夫和这位季枫有什么交往的遗物吗？”
裴液拿起来几张，上面都是几乎一致的内容：“张师伯午安，问许师叔、景弼师兄好。遵续前约，明日午后申时许往叨扰。九月十七，枫。”
“.”
“他不是没有生的欲望，也不是对这位如师如友的师伯毫无留恋。”裴液低头看了一眼这枚七年前的旧笺，“他是被人强行夺去了生命。”
“一人令小枫没有防备，一人一击令小枫重伤失力，不留外伤。”
“莲心”是指峰名，执法堂直属【莲心阁】下，“一叶”是区别于其他同属“莲心”的堂口，不同山峰存放的典籍置于不同楼层，有此四字，裴液才能来到这四层左阁。
就在此卷的右边，有处突兀的空档。再往右的卷宗俱都码放整齐，唯在这里空出一格。裴液知道经阁书卷多了会有些淘汰，此时便收回目光，翻看了手中的卷宗。
“【死因】：高坠。
而裴液已看过许多案卷了，如今他抿着嘴唇，径自略过了这所有一切的调查过程，直接翻到了结卷之处。
“.不记得了。”许裳一怔，“但，梅卿是三月廿七走的，四月一失殁。”
“这么多年的照顾不是没有回响，也许他更看重那位代峰主的评价，但一定向令夫敞开了更大的心门。”裴液望着那盒中的信件，“你瞧，他连送心仪的少女什么东西，都在信末小心地问一句令夫意见。”
裴液点点头，取下来一一翻阅。
“往哪里呢？”
其一。
“可，那是已发生过的事情”
“.许裳说，那几天里，他会通宵待在书房。”
她取下一个盒子，里面是诸多纸色大小不一的信笺一类。
“所以我觉得这样的信任依赖、又是这样敏感有礼貌的人，”裴液看着女子，“不像会在和令夫有约定的时候，不辞而决然离世。”
“松下”是厅室之名，“九鸟”即鸟字第九面书壁，“羽微”是栏，“十二”是序号。
如此，裴液蹲下身，就摸到了这册薄薄的卷宗。
只是依然空无一人。
黑猫偏头：“但执法堂没有认可。”
“小枫若真是遭遇了用量超过的‘剑心照’.一定是先受制或受骗于人。”
许裳看着这冷静利落的少年沉默离去，忽然好像觉得，这就是男子在离去前的那些天，四处奔走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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