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蝉捉雀(6000)《食仙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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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蝉捉雀(6000)

寅州,青镜湖畔。
无洞笑了出来。
“.绝非虚言,大人。”
生意场上,金玉斋的大掌柜卫明福人称“两眉戏”,只因两条长眉灵活惹眼,任何表情,有这两条眉毛一装扮,都真切生动无比。
如今他也赔一个笑,诚恳蹙着眉,就如一个被强取豪夺的小摊主。
“全烧了吗。”无洞口气淡淡。
惨烈的搏杀一瞬间爆发在这片空间之中。
——在水榭之后,一条长长的廊道直直探向湖心,黑暗中如同伏波的龙影。在龙影的尽头,九层的高塔凌波筑起,同样深暗无烛。
到最深处,卫明福推开房门,室内空无一物,最里端一面墙乃是石壁,其上镶嵌一面铁铸的门户。
隋再华抖去血迹,还剑归鞘:“我得确认没有更多人埋伏。”
“.”卫明福整个人完全僵住,生动的表情冻在脸上。原来在真正心沉入谷的时候,这双眉毛是凝固的。
无洞目光却没有留在这里,而是继续抬起,往更深处眺望了过去。
无洞面无表情地抚了抚玉虎的吞口,人已如长鹤掠起,数十丈长桥一步而过:“希望他真的步入了‘抟身’,不然也太没意思。”
“即日彻底查封金玉斋,走过的银子总会留下痕迹,半月之内,仙人台就可以揪出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无洞淡漠地看着他。
于是一切都猝不及防。
松脱之剑骤然绽放出明若白昼的亮光,第二道的【走天海】。以两剑相交之处为轴,两道恐怖的力量,在一瞬间完美无缺地并入了同一条直线。
但在这一瞬,手中剑柄骤然失控,素面还来不及扼腕强压,下一刻两剑已铮然相交,手中剑顿时松脱大半。
从华万权尸体来看,他们完全掌控这里.已经很多年了。
金玉斋起家于鱼龙混杂之中,绿林、黑道、权贵、世家.四十年前,年仅三十的“金鹿”华万权如一条生了尖牙的泥鳅游走其中,立下了“金玉斋”这份基业。
换伤而斗可以,但一直一攻换两攻,如今无洞忽然要以一攻换一攻,白面便立刻要收回筹码。
无洞直起身来,缓缓握了剑已不再那么有力了。
“.”卫明福脸色已有些苍白,双眉渐往八字而去,他勉强笑了一下,“还还是有些其他进项”
四名劲装卫士立在门口,为首之人便是八生。
他维持着架剑的姿势,在玄气消耗结束的一刹那,他凝固在了透亮的空气之中。
人们说这塔里藏着一位积年宗师的秘宝武籍,也许真的有亡命之徒尝试探过,总之没有谁活着出来。
太果断、太惨烈,也太赌命的一次进攻,也许这确实已是对面之人的最佳选择,可惜还是没能逆转生死的壁垒。此招过后的三十分之一息内,面前将是一颗待宰的头颅。
无洞落在地上,方一横剑,身体却猛然一僵,背后伤口暗入的玄气炸如火炎,老人胸腹瞬间彤红一片,一口烫血喷了出来。
“.大人说笑了,有无动过手脚,大人自可一一前往查问。”
到了这里仿佛进入了金玉斋的另一个深度,前院的喧闹一概消去,此时只有夜风撩起衣襟。水榭没有燃烛,如同深重的水波上伏着的一头巨兽。
无洞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卫明福颇为无奈地启开了这扇铁门,机关声中,秘库展露眼前。掌柜的犹豫如今看来甚有道理,秘货珍宝自不必说,【南海火朱】年中唱卖会上宣言商路有失,最后几斤卖了大价,如今这里堆了半个架子。
“心珀这样每年几千两银子的生意,又算不上繁复.”无洞灰淡的眸子看着他,“据我所知,生意账本有所遗损,商会都是第一时间尽量恢复的。”
“南方珠宝玄材抵达少陇的第一时间,你们总能给府衙下的最快、最有诚意的单子,金额总在三千到六千两之间,如此抢占第一批的售卖之权。”无洞看着他,“金玉斋每年主要入账处有四:奢物典当收卖约在三千两;玄材出售约在七八千两;自家金玉矿的售卖、雕刻约在三四千两;剩下的,便是心珀生意,不错吧?”
“.”
而无洞在接第一剑时就已故意让力,若非提前背抵石壁,第二剑一定会在他身上开出一道血口。
在这样全部仗剑而进的战斗中,两袭黑袍绕着鹤衣在漆黑的殿中来去纵横,剑影雪闪,血流朱溅,每一瞬都仿佛要有一根肢体飞起。
这样的情境总令人忍不住放轻脚步,但无洞没有丝毫收敛,隼目直直看去,大殿尽头是没有雕磨过的石壁,石壁之下雕铸一张巨座,绸袍包裹的身躯就倚在里面。
一合的交手之后,战局在沉默中绷紧到了极致。
从不顾一切的“搏命”到冷静清醒的“狡猾”,突然的节奏变化没有带来任何机会。
无洞摆摆手示意不用解释:“我没想到,那戏主竟然没跟他们提【玉虎】之事。”
在骑虎难下的境地中主动寻求转变节奏,就是这样的下场。你确实获得了和身下公虎对拼一招的机会,但母虎已在背后亮起了锋利的獠牙。
“关于那夜的‘戏主’.我也有很多事要跟你讲。”
卫明福慌张地跟在后面:“无鹤检!无大人”
三十分之一息也过去了。
种莲塔,在少陇江湖中是处蒙着幽胧迷雾的地方。
这是整座殿唯一燃了两根白烛的地方。
刚刚的受创牵动了旧有的伤势,真玄二气被牵绊诸多.他当先仗剑一掠而上!
无洞灰眸淡漠,这是用剑一道上近乎巅峰的造诣。
只是如今没能完成以命换命,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了。
“所以我想,华万权或许从来不曾离开,一直就在这座塔里。”封死的后门在玄气前砰然撞开,无洞踏上夜风下的廊道,“许多年前,他因天赋和暗伤止步‘缁衣’之境,如今,是什么能让他卖掉整个金玉斋,只为给欢死楼争取这半个月的时间呢?”
一张白上抹黄,一张素面勾脸,两柄长剑寒意森然。
只是已死去多年了。
“华万权,好多年前我应当见过你几面。”激荡之中,无洞的轻声十分清晰穿透了一切,“也算是条汉子,做下什么事,出来对质就是。”
老人从没打算找到什么证据,时间是这时最重要的东西,他只要“知道”,然后径奔最深处。
除了囤货居奇之事,许多江湖遗失已久的宝剑法器也在这里显露了行踪,或是祖传或是镇派,许多件拿出去,都是一桩江湖悬案的结束。
往下,城中帮会、山中盗寨;往上,府衙高官、名门正派,俱有路子。生意正是互通有无之道,路子越多,买卖自然就找上门来,如此年年繁盛。
两袭黑袍,两张戏面,立定在了大殿门口。
这里已是金玉斋最深的一处院落,出门再往后,便离了岸边,面前是湖上架起的一座水榭。
如果这水榭是巨兽的话,那么看守的便是通往那里的门户。
只是起于淤潭的青茎,扑上来的毒虫水害也就格外多,“金玉斋”三个字想生长到明处,展叶开莲让人家点头,就得稳稳立住根茎。华万权在青镜湖畔立下庄子,于湖深处倚石筑起高塔,他日夜居住在这座塔中,把“金玉斋”三字明明挂起,用一柄长刀撑着那段最黑暗艰难的日子。
那眉毛一下立了起来,仿佛被踩到痛处尖声叫道:“大人!那样可就——”
“金玉斋确实有手段高明的先生,可惜账只能做得像,却永远不能做得真。”无洞轻叹一声,“这就是我为什么明明知道你们动过手脚,也一定要看这账本。”
如今双方已俱知对方深浅,无洞低眉抬眸,缓缓张弛了一下握剑的掌心。
无洞知道时间并不站在自己这边,必要在对方摸清自己底牌之前杀出破口,他没有的躲避与防御,气流寒影的冲撞之中,他用剑刃、用法器、用玄术、用伤口来置换出剑的机会,依照刚刚两次接剑的感觉,朝稍弱的白面狂暴地倾泻一名鹤检的所有杀机。
正如他毫不退让地径直而入、一定要从这里找出欢死楼的行迹,欢死楼阻断这条路的决心也同样坚决。
卫明福抹了把汗,似是实在没想到老人还知道此节,无奈转身往院后走去。
横江之剑,稳稳架于面前,白面冷静的应对着一切,如此自己的架剑被击溃,素面刺入他的后背,才是一次公平的交换。
鹤衣直落种莲塔顶,在博望所受之伤显然还在影响着他,但无洞没有丝毫疑惧,单臂一按塔顶,玄气下贯而入,塔周湖水激起如莲花,涛声之中金铁泠然,那是整座塔内的所有门锁铁链在寸寸崩断。
无洞不再看他,按剑径直往后:“半年前,仙人台追缉刚入玄门的‘花毒’阎茂华,踪迹觅到寅州一带却失去了行迹,后来他们确定,他是进了种莲塔,再也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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