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心明
杨颜却又沉默了一会儿：“裴液.我不想去天山了。”
裴液怔：“为什么？”
“我觉得待不下去。”
“.”
裴液一瞬间又升起那种烦躁，心中压覆一重，他蹙眉深吸口气，想要好好劝说。
但忽然又感到一种莫名的疲累。
夜雨下少女兰花青叶般的手再次在心中闪过，裴液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博望秋天的早上，安静，冷寂，少女的声音也很轻，细柔的发丝在晨晖下轻舞。
是的。
“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每天最喜欢光着脚去小溪探险，从早上疯玩到晚上，回山门把捉的几个豆大的鱼虾交给灵婶非让她煲汤入了夜就喊师叔讲故事，睡醒后又是这样的一天。”少女柔声含笑望着前方，“晴天、雾天、雨天，春季、秋季、冬季.每一天都那样新鲜和快乐。”
“.好。”
“.好了，”少女再次低声安慰他，“没什么——”
少女再次一笑，冰凉的手掌抚上他绷紧的脸庞：“没关系啦，这不过是第一道而已。”
裴液偏头看着她，少女的侧脸依然那样明净。裴液或近或远、或仓促或细细地看过这张脸许多次，“回顾生碧色，动摇扬缥青”，她一直有一份很独特的好看，一颦一笑都带着山间清溪秋雾中携来的灵气。
裴液一动不动地看着远方雾胧冷寂的山影。
这次她面对的也不再是七蛟洞，而是欢死楼。
杨颜茫然抬起头。
————
“.多久？”
“然后面对下一个。”
“.哪有什么怎么办。”李缥青笑了一下，安静看着前方，衣裙如柳树飘摇。
“生命就是这样一条再不回返的路，它只会把一个个更深更重坎坷推到你面前，你努力翻越过去，并不是回到从前那未被打扰的日子，而是越来越和它们相隔万重。”
“也许十几天，也许三个月。”李缥青低了下头，“其实第一眼看见他那副样子我就知道没办法挽回了。”
定了一会儿后，他缓缓抬手按住少女细弱的肩，轻轻推开了她。
少年少女相拥了许久，周围只有凉意的湖风和安静攀爬的朝晖。
“那是最黑暗的一段日子，我一直告诉自己可以挺过去的，前方就是万丈光明。”少女轻声道，“我也确实做到了。”
捉月湖畔，少年少女安静地立在柳下，晨曦下，湖面铺着一层细弱的粼粼波光。
“但我永远不会被它打败。”身边的少女轻声道。
两根细凉的手指飞快地盖上了他的唇，少女低声道：“.别说傻话。”
但现在裴液第一次从上面看到一种陌生的辽阔，像面前微澜的捉月湖，像城外千年奔腾的潞水，像远方缄默深邃的薪苍山脉。
“.嗯。”
裴液低头看着青石街熟悉的纹路，大脑稍微有些怔怔。
裴液退后两步拉开剑式：“这门剑我也没有全学会，它也没有一教就会的法子。我把剑招教给你，仓促间学不会也没关系，你记得日日习练便好，当把剑招贯通之后，你应当便也站在了灵境。后面的路.就只能靠体悟了，到了心与剑和的时候，它才真正到伱手里。”
他抬手推了下门，掌心硬物一硌。
“裴液.”李缥青嗓中挤出来两个字。
黑猫说那样东西要拿到手里，这也是接下来要操心的事情。
“再然后师兄就被人杀了，翠羽坠入了绝境。”
“我也没什么。”李缥青眉眼微微一弯，然后低了下眉，“我们.要不要去湖边走走？”
“后来才知道，原来山门是在那样的处境中。即便把整个《翡翠篇》学会，也不一定能拯救翠羽。”
湖面的尽头，高城之外，苍茫山影的背后，一轮橘红的日正从冷灰天际一点点跳上来，少女平漠地看着这一幕：“就用我的一生来面对这种命运，永无止境的坎坷、每一次的头破血流.我会一个个蹚过去，直到生命的终结。”
他低着头立了一会儿，才声音轻哑道：“你以后一定注意自己安全。”
艰难行过一遍之后，裴液暂时收起剑来：“我先往仙人台那边去一趟，你——”
“听说你醒了，”看着走过来的少年，她轻声道，“还好吗？”
“记得。”裴液轻声道。
“但事情仍然没有绝望。”李缥青道，“我想着，该承担起责任了，把师兄没做到的事情做到，打败七蛟洞，复兴翠羽，带着大家从黑暗中走向光明我一定要把它们做到。”
裴液低下头，少女一手解开腰囊，另一只袖子下的肘部先动了一下，然后一顿，仍用解袋之手取出来一柄指长的精致小剑。
“.”裴液垂眉看着少女，一时说不出话。
“但你看到了，师父重伤垂死，欢死楼摧毁了一切。”李缥青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许久，她轻声道：“我这两天总是想起小时候的日子。”
裴液怔怔地想着，忽然感到一种辽阔的残酷。
当然还有不掺杂任何目的的、单纯在他心中燃烧的找到他们。
一枚指上剑，那日船上少女许诺过他的，确实很漂亮。青金所铸，饰以羽纹，细雕巧刻，柄格之处还镶嵌了两粒极小的玉石。
“.”李缥青有些无措，但少年一句话也没说。
身后少女猛地牵住了他的小臂。
他低下头，这时才想起来把手中这枚小剑放在眼前。这枚的形制确实与翠羽制式的小木剑不同，青刃雕羽这是失翠的样子。
裴液不可抑制地往她的左袖看去只有轻盈的空荡。
裴液怔怔看着她，忽然有些感同身受。
“你还记得剑心照吗，裴液。”
唯一的亲人再次离开，翠羽失去了唯一的宗师.十七岁的少女又要孤独地承担起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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